海贵人的面色慢慢绝望,她仰起的脸上不乏恨意。青樱就那么坐着,平和中带一丝温婉笑意,却让海贵人更咬牙切齿。
她正要说什么,青樱适时将自己的杯盏递给皇帝,颇有撒娇的意味。
“皇上,臣妾今日不想喝老君眉,您和臣妾换一换,好不好?”
皇帝无奈笑了一声,也不嫌弃是青樱喝过的,就着她的手品了一口。
“这茶泡得不错,怎么,不合你的口味?”
青樱耍起了无赖:“皇上既然说好,臣妾就让给皇上,不好吗?”
这样的闺中情趣,皇帝是很受用的,轻声哄道:“好好好,朕和你换。”
青樱露出一个恬静的笑来,丝毫不在意眼前还跪着一个海贵人。
她的用意昭然若揭,海贵人纵然恨得咬牙,也不敢口出狂言,仔仔细细地再三斟酌,才俯身拜了下去。
“皇上,臣妾近日听闻宫中流言纷纷,竟牵连了娴妃娘娘,心中实在不安,特来向皇上陈情。”
皇帝心不在她身上,闻言轻飘飘地看了海贵人一眼,复转过头去看向青樱,浑不在意道:“此事皇贵妃处置得很妥当,不是你该操心的。你若因此请罪,就不必再说了。”
青樱也笑道:“海贵人对娴妃最是忠心,当真是一点不好都听不得的。本宫奉皇上之命摄六宫事,自是不会冤了娴妃的,海贵人就放心吧。”
海贵人连忙低下头去,似是羞愧不已:“皇贵妃这话是羞煞嫔妾了。”
说着她抬头看向皇帝,带了几分忧愁和严肃:“娴妃娘娘的清白,臣妾是再清楚不过了。臣妾之所以小产,都是臣妾自己的缘故。”
皇帝定定地看着海贵人,眼中不辨喜怒:“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安心养病就是。”
海贵人面上有几分动容:“皇上肯相信臣妾,是臣妾的福气。只可惜,臣妾福薄命舛。年少时不过偶然得幸,托了娴妃娘娘的福,才有了名分。后来有幸诞育六阿哥,但因臣妾的无知,害得六阿哥受了许多委屈。”
听她提起前事,皇帝别过脸不愿去看她,只淡淡道:“从前的事朕都看在永琪的面子上,不会再与你计较,你也不必再提。”
“皇上不愿听,臣妾却不能不说。正因皇上对臣妾恩重如山,臣妾在得知腹中皇嗣保不住时,才不敢告诉皇上。臣妾知道皇上期盼子嗣,怎敢让皇上失望?”
皇帝神色冷硬,似乎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嗤笑道:“你错了,朕并不盼着你的孩子。只因你这个做额娘的失德,朕生怕你会像对待永琪一样,对待这个孩子,叫朕不得不做那个让你们母子分离的罪人。”
海贵人脸色僵硬,但她没有伤心的余地,很快接着道:“皇上说的是,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臣妾自知失德,不敢再以腹中皇嗣惹皇上伤心,这才犯了糊涂。”
“你的糊涂何止这一桩事,若非看在永琪的颜面,你以为朕还愿意优容你至今?”
皇帝的厌恶已不加掩饰了,海贵人脸色愈发灰败,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皇上厌恶臣妾不要紧,臣妾心中日日受煎熬,只希望皇上不要错冤了好人。”
皇帝冷声道:“你说的所谓‘好人’,是指舒贵妃,还是娴妃?”
青樱不由看了皇帝一眼,见他眼中并无多少意外之色,心知是包太医那边起了作用。当即打定主意一言不发,只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海贵人眼神扫过青樱,这点细微的动作自然瞒不过皇帝。青樱在心中冷笑,海贵人真是贼心不死。
“臣妾说的既是舒贵妃,也是娴妃娘娘。臣妾小产,皆因臣妾自己身子孱弱,不能保养胎气,与舒贵妃的人参无关,更与娴妃娘娘没有丝毫干系。”
“那参汤中的红花从何而来?江与彬为你诊脉时,便没有察觉不对么。”
海贵人沉声道:“加了红花的参汤,臣妾并没有喝,否则碗中也不会剩余许多。那晚本是凑巧,臣妾的胎已然保不住了,便是没有婉妃送来的人参,臣妾也会小产。臣妾只是一时糊涂,不想承担保养龙胎不力的罪名。而江太医……则是受了臣妾的胁迫,臣妾威胁他,说若他不帮臣妾做伪证,臣妾便向皇上进言,说是他医术不佳,才致使臣妾小产。”
皇帝语带讽刺道:“你倒是个有本事的。”
对于皇帝的冷语,海贵人已能面不改色地承受了:“皇上教训的是。这些日子臣妾心中一直备受煎熬,眼看事情牵扯得越来越广,臣妾实在受不了了,这才鼓起勇气向皇上陈情。”
青樱幽幽道:“向皇上陈情?那海贵人怎么跪到慈宁宫去了呢。”
相处多年,皇帝的脾性青樱再了解不过,挑起他的疑心,实在是轻而易举。
皇帝眼中染上疑惑,问道:“不错,你又是如何走出封闭大门的延禧宫,躲过巡逻的侍卫,走到慈宁宫的?”
海贵人极力逃避着这个问题:“臣妾自知罪孽深重,已有赴死之心。将死之人,还有什么是豁不出去的呢?”
青樱正色道:“海贵人,事关宫中秩序,不是你三言两语便能糊弄过去的!海贵人你是后宫嫔妃,手无缚鸡之力。可哪日若是有心之人效仿,悄无声息地摸到慈宁宫,乃至养心殿,海贵人将皇上和太后的安危置于何地!”
事涉皇帝和太后,海贵人有了明显的慌乱,强辩道:“臣妾、臣妾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怎会有谋害皇上和太后之心?皇贵妃便是厌恶臣妾,也不必将这样大的罪名扣在臣妾头上,臣妾实在不能承受啊!”
她连连叩头,闷响一声接着一声,仿佛叩在皇帝的心头。
皇帝换了个姿势,身子向后仰,眼神从厌恶变成冷漠。
青樱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将身边人的细微变化看在眼里。她知道,皇帝心中已经有决断了,海贵人说再多,都只会徒增厌烦。
青樱低头轻笑,海贵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试图将自己的罪名说得再小些,青樱怎么会如她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