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三年十一月七日,皇后富察琅嬅于长春宫崩逝,时年三十七岁。
皇后崩逝前,固伦和敬公主侍奉于榻前,皇后曾有短暂的苏醒,见公主面色红润而有光,可见婚事和谐,再三握住公主的手后,含笑而逝。
皇帝于朝会上听闻丧音,悲痛之下不能成行,遂将大行皇后身后事交与贞贵妃打理。
青樱接了口谕,问候过皇帝龙体,见和敬公主跪在床前不能起身,劝道:“大行皇后既已崩逝,便该早日入土为安。本宫知道公主伤心,与其在此垂泪,不如与本宫一同,为大行皇后更衣梳妆要紧。”
和敬公主闻言这才抬起头来,伸出手去摸皇后的身体,锦被中犹带着高热的滚烫,人却是再也醒不来了。想到此处,不免更是伤心,泪滚滚而下,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
青樱心中叹气,只好命人半扶半拖地将她架起,放在暖阁的榻上。自己则是与莲心一同为皇后穿戴。
其实这种事是十分忌讳的,青樱大可将事情指派给宫女来做。但丧仪上皇帝不露面,和敬公主这个孝女又指望不上,只好亲自动手,全一全皇后的身后哀荣了。好在大福晋得了消息匆匆赶来,来不及哭便被拉了壮丁,这才将皇后穿戴整齐,挪于棺中。
早在去岁九阿哥薨逝时,皇后一度病得几乎要随着去了,内务府便备下了金棺冲喜,今日正好用上。
等到青樱等人换了丧服出来,长春宫入目已是漫天缟素,诸皇子、公主皆戴孝于金棺前守灵。满宫嫔妃亦身披白衣孝服,按着礼数致哀。
而不等众人从皇后骤然崩逝的悲痛中稍稍缓解,咸福宫传来消息,高曦月听闻丧音,也随大行皇后去了。
皇帝既悲痛不能成行,高曦月的身后事也交由青樱料理。因她生前已被废去名位,以何礼治丧倒是一桩难事。还是皇帝发了口谕,说一宫不可置两处丧仪,只随着皇后的丧仪,而后以嫔礼葬入妃陵便是,连谥号也不必有了。
皇帝此举,大约是为了自己和高斌的颜面,否则只以害死九阿哥一样,皇帝是断断不会容得高曦月以嫔礼下葬的。这倒是皇帝一向的作风了,青樱也没什么可意外的,只按着规矩入殓,在皇后的灵堂之侧,设一小小几筵,供人凭吊。
皇帝当日处罚高曦月的消息宫内皆知,因此即便是见其灵位在旁,众妃也不敢去上一炷香。唯有青樱和如懿,念着昔日的微薄情份,敬了一柱清香。青樱又吩咐了几个粗使宫人为高曦月守灵,好歹不至于过于冷清。
金贵人见状却转了转眼珠子,语带嘲讽道:“哎呀,大行皇后刚刚崩逝,这高氏就也随着去了。说不定是大行皇后记恨高氏害死了九阿哥,才把她带走了。贞贵妃这般周到,还不忘高氏的香火,也不知大行皇后泉下有知,会如何作想呢?”
灵堂之前,青樱不欲多与她计较,只淡淡道:“金贵人从前也是在大行皇后跟前受过教导的,与高氏也曾交好。若想知道,不妨今夜守在这里,看看大行皇后是否会显灵,亲口告知于你。”
一句话说得金贵人讪讪的,拿帕子去挡那呛人的烟火气,不再说话了。
倒是婉嫔又来做好人,劝解道:“贵妃娘娘,金贵人只是一时嘴快,并无恶意的。贵妃就饶了她吧,寒冬夜里守灵,她的身子也顶不住啊。”
青樱冷冷看她一眼,实在厌烦她这般乱做好人,劈头盖脸便是一通数落:“婉嫔如今越发有一宫主位的威严了,连金贵人远在启祥宫也记挂在心上,怎么却忘了顾及大行皇后的体面?你也是常在大行皇后跟前伺候的,就任由金贵人口无遮拦地议论么!”
婉嫔支支吾吾地,到底不善言辞,一句话也辩不出来。金贵人见状拿手撞了撞她的后腰,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然后便听婉嫔道:“高氏害了九阿哥,害得大行皇后痛失爱子。嫔妾、嫔妾不过是看不惯贵妃娘娘这般礼待高氏罢了。”
青樱垂首向金盆中添着纸,看也不看她们,只叫了雪蘅一声。
雪蘅应了,到金贵人跟前跪下,向她一拜,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扬手“啪啪——”两下打在了金贵人脸上。
金贵人从前大小是个宠妃,便是失势后,皇帝也不曾叫人打过她。更不用说如今又熬死了自己的两大仇敌,正是要积蓄力量争权夺势的时候。乍然受了一个宫女的掌掴,心中早已恼恨至极。
可她只稍高声了一两句,青樱就道:“金贵人于灵堂前喧哗,实在不成体统,拉出去找个清净的地方让她跪着,别叫往来祭奠的福晋们看了笑话。”
金贵人哪肯,但晴芷已叫了小安子过来,小安子力气大,扯着金贵人就拉了出去,按在后院的角落里跪着。
青樱烧完了手里的一叠纸,才向婉嫔道:“夜里寒冷,现下却是冻不死人的,叫金贵人跪着也不妨事。婉嫔要是舍不得,就跟她一起去跪着吧。”
没了金贵人怂恿,婉嫔又恢复了以往的庸懦,低着头不敢言语。
青樱心中冷笑,皇后在时,好歹有个人压在后宫嫔妃头上,谁也不敢太过放肆。但皇后一死,青樱位分再高,也不过是贵妃而已,皇帝是否会以她为继后还不一定。因此有些人就耐不住了,自己没有指望,也要推着旁人去斗,哪怕只是出气也好呢。
金贵人还当是从前呢,尽把皇帝的话当耳旁风,以为青樱不过是最低等的奴婢出身。殊不知,皇帝的明旨便是铁律,昭告天下便无人敢违逆,实在是小国之人想也不敢想的。
这样也好,有一个金贵人在底下忙活着,青樱才好杀了这只上蹿下跳的“鸡”,来儆后宫众人。
帝后纵然离心,但从进忠递来的消息来看,高曦月当日所言多是无稽之谈,等皇帝查明,自会懊悔不已。到了那时,一心顾及皇后体面的青樱,便是最大的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