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西省委大院,彭海默的办公室。
彭海默看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梁水民, 心里有些复杂。他和梁水民算不上多深的私交,但梁水民背后那位老领导,在彭海默来汉西任职前就有过提携之恩。
因此,对梁水民,彭海默一直持一种“照拂但不亲近”的态度,能帮衬的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也会帮衬一二。
他本以为梁水民这次来,最多是诉苦,或者对林凡主导电池项目有些微词,却没想到,梁水民一开口,话头就直接指向林凡个人。
等梁水民说完,他才缓缓开口:“水民,你说的这些,从市长角度考虑,没错。担心风险,顾虑职工,都是应该的。”
梁水民心中一喜。
但彭海默话锋一转:“但是,你这个‘稳妥’,是不是太‘稳’了点?”
梁水民笑容僵在脸上。
彭海默看着他,目光平和却深邃:
“新能源汽车是国家战略,动力电池是核心。总装愿意合作,国开行愿意贷款,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项目符合国家战略方向,有成为标杆的潜力。叶书记在常委会上表扬林凡,不是因为他会搞电商,是因为他有闯劲,敢碰硬骨头,能打开局面。”
“我们汉西,缺的就是这种能打开局面的干部。”
彭海默的语气加重了些,“老工业基地转型,需要新动能。二机厂的问题拖了多少年?为什么一直解决不了?就是因为太‘稳妥’,不敢碰硬,不敢尝试新路。现在有人闯出一条可能的路子,我们作为上级,应该是什么态度?是设卡,还是护航?”
梁水民额头渗出细汗:
“彭书记,我不是要设卡,我是担心……”
“你担心的,无非是几点:技术风险、资金风险、稳定风险。”彭海默打断他,“这些风险,项目方案里没有评估吗?蒋荣和赵斌没有考虑吗?林凡没有应对吗?他们既然敢推,肯定是做了准备的。我们要做的,是帮他们把控风险,完善方案,而不是用‘风险’两个字,就把路堵死。”
办公室安静下来。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彭海默脸上投下明暗交替的条纹。
梁水民知道,常规的理由已经无法说服彭海默了。他咬了咬牙,决定抛出底牌。
“彭书记,”他声音压低,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意味,“这个项目可能牵扯到更上面的一些……安排。”
“行了。”彭海默摆摆手,打断了他,“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有些话不用说得太透。老领导前几天给我打过电话。”
梁水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彭海默继续说:
“老领导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在兴元站稳脚跟,将来有机会更进一步。他也提到,二机厂这块地,位置不错,如果能合理开发,对兴元的城市建设和你的政绩都有好处。”
话说到这里,已经再明白不过。
梁水民背后的人看中的不是二机厂这个厂子,而是二机厂那块地——位于兴元市郊,面积近千亩,随着城市扩张,未来价值不可估量。
如果搞电池项目,这块地就是工业用地,价值受限。但如果让实业公司接手,再通过一些操作变更土地性质......那利益就大了去了。
“彭书记,既然您都知道了,我也不瞒您。”
梁水民索性摊牌,“老领导对我有知遇之恩,这个情我得还。而且,这件事做好了,对兴元、对我、对老领导那一系的人,都是好事。林凡那个电池项目,听起来好听,但成不成两说。就算成了,也是总装和国开行的功劳,政府能落多少实惠?有卖一块商业用地来的多吗?”
彭海默皱了皱眉,不喜梁水民的说辞,但还是耐住性子劝道:
“水民,我理解你的难处。但是,我要提醒你一点——林凡现在,有大势。”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梁水民:“叶书记赏识他,光明省长支持他,总装那边也认可他。这次电池项目,不仅仅是一个地方项目,已经上升到了国家战略层面。你这时候跟他硬碰硬,不是明智之举。”
……
二机厂里,工人们热火朝天地继续厂房整理工作。
项目指挥部办公室灯火通明,赵斌带着几个年轻干部连夜整理国开行要的材料。
林凡则在自己的临时办公室里,研究智慧农业试点传回来的第一批土壤温湿度数据。电脑屏幕上,几条曲线高低起伏,标注着金湾村不同地块的状况。
“林县长,油菜花镇的数据传给你了,你看这第三号监测点,土壤湿度比平均值低了15%,是不是意思该安排浇水了?”
小陈在电话另一头问道,现在已经能看懂这些图表了。
林凡盯着屏幕,笑道:“不急,看气象预报,明后天有雨。先记下来,等雨后再对比数据。如果湿度还是上不去,再安排局部补水。”
正说着,赵斌过来敲了敲门。
“赵市长?”
赵斌脸色很难看:“刚接到省里一个朋友的消息,梁水民这次去省里,不仅找了分管工业的副省长,还专门去见了彭海默书记。”
林凡心头一跳。
“彭书记怎么说?”林凡问。
“彭书记没表态。但我那朋友说,梁水民在彭书记办公室待了四十多分钟,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那么难看。”
这话意味深长。
“梁水民和彭书记......”林凡试探着问。
赵斌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是梁水民能这个时候去找彭书记,想必两个人一定有什么交情。”
林凡明白了。官场就是这样,有时候不是简单的对错,而是人情世故的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