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立刻明白了。
产业基金和国企改革，不仅仅是经济问题，更是政治问题。
孙光明作为常务副省长，大力推动此事，在某些人眼里，这可能不仅仅是为了发展经济，更是借此扩大影响力，积累政治资本。而孙光明在省里，自然也并非没有竞争对手。
“树欲静而风不止。”王峥感慨了一句，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林凡，你年轻，有冲劲，有想法，这是好事。但你要知道，你想做的这件事，牵扯面太广，利益太深。它不仅仅是一个商业模式的创新，更是一场博弈。”
他看着林凡，语重心长：“我现在压力不小啊。一方面，孙省长的指示很明确，要大胆探索；另一方面，来自各方的提醒和建议也不绝于耳。推进快了，怕踩雷；推进慢了，又怕耽误了发展机遇，辜负了省里的期望。”
“王主任，您的难处我理解。”林凡诚恳地说，“这件事确实比我想象的更复杂。”
“所以，我们更要谋定而后动。”王峥自顾自点了根烟，叼着烟继续道：“方案要做得更扎实，论证要更充分，要能堵住别人的嘴。而且，时机也很重要。”
他略一沉吟，压低声音：“孙省长在省里深耕这么多年，威望高，能力强，但也不是没有杂音。梁省长的情况你也知道……按理说孙省长是有机会接班的，但……”
王峥没有把话说完，但林凡已经听懂了。
孙光明的竞争对手，不会坐视他顺利推动如此重大的改革，必然会想方设法设置障碍。
“我明白了，王主任。”林凡深吸一口气，“看来我还是把问题想简单了。光有技术思路和商业构想还远远不够。”
“你能意识到这一点，就不枉我今天找你深谈。”王峥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不过你也不用灰心。改革从来都是在斗争中推进的。孙省长既然把这件事交给我们来酝酿，就是对我们的信任。产业基金这边，我们国资委内部会继续研究，先把基础工作做起来，等待合适的时机。” 他站起身，用力拍了拍林凡的肩膀。
王峥那番推心置腹的谈话，让林凡感受到了产业基金和混合所有制改革，触碰的不仅仅是部门利益，更深层次的是汉西省未来发展方向上的分歧。
这种分歧，正是体现在两位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孙光明和省委副书记彭海默之间。
彭海默副书记，与孙光明一样，都是前任省委书记赵瑞青颇为倚重的干将。
两人能力出众，品行端正，是汉西省本土干部中成长起来的佼佼者。赵瑞青离任前，曾希望他们能携手并进，共同推动汉西发展。然而，在具体的发展路径上，两人的侧重点开始显现差异。
孙光明思路开阔，锐意进取，尤其看重新兴产业发展和体制机制创新，希望通过大胆改革，尤其是借助资本市场和民营经济的活力，为汉西这艘大船换上更强劲的引擎。他力推的产业基金和混合所有制，正是这种思路的体现。
而彭海默则更为沉稳持重，他强调的是“行稳致远”。
在他看来，汉西的根基在于庞大的传统产业和稳健的国有经济，改革是必要的，但步子不能迈得太大，必须首先确保稳定和风险可控。他更倾向于在现有框架内进行优化调整，通过技术改造和管理提升来盘活存量。
两人之间的这种“路线之争”，并非完全是个人恩怨，而是在追求仕途进步的基础上，基于对省情不同理解的工作分歧，是“斗而不破”的典型。
他们都希望汉西好，但在“如何更好”的问题上，选择了不同的路径。
省长梁志强临近退居二线，态度相对超然，某种程度上，这种分歧就更需要在意常委层面进行协调和平衡。
王峥的担忧，正是源于此。
推动产业基金，孙光明是坚定的支持者，但彭海默那里，如果不能有效沟通，即便不明确反对，也可能会在后续的决策程序中提出更多意见，从而延缓甚至搁置进程。
王峥邀请林凡一起吃了便饭，期间，又详细讨论了些落地的实际方案。
回到网安局办公室，已是下午，却发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等他。
来人是兴元市常务副市长赵斌。
“赵市长？您怎么来了？”
林凡看到风尘仆仆的赵斌，十分意外。兴元距离省城有几个小时车程，赵斌作为常务副市长，事务繁忙，突然到访必有要事。
赵斌比起上次在兴元调研时，明显清瘦了一些，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林凡，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赵斌在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我这次来，是来找你搬救兵的，也是来给你提个醒的。”
林凡心中一动，在赵斌对面坐下，“赵市长，您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赵斌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兴元二机厂的改制重组，遇到了大麻烦。之前按照我们规划的方案推进，本来已经和一家大型机械厂谈得差不多了，对方愿意接手，并承诺妥善安置职工，并愿意对下岗职工进行再就业培训。但就在快要签协议的前夕，对方突然变卦，单方面中止了谈判。”
“变卦？为什么？”林凡皱眉。
“表面理由是风险评估过高，投资回报周期过长。”赵斌冷笑一声，“但我私下托人打听过了，是有人在背后施加了压力，放了话，说谁接手二机厂，就是跟某些人过不去。对方权衡利弊，自然不敢淌这浑水。”
“是谁？”林凡低声问。
赵斌没有直接回答：“上上下下很多人，市里面有些人，不愿意看到二机厂就这么顺利改制。厂子拖着，他们才有文章可做，才有利益可图。职工安置款、土地置换、甚至未来的新项目……这里面的水，深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