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八。
网安局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局长陈江山端坐主位，手指间夹着的香烟燃了半截，灰白的烟灰颤巍巍地悬着。
局里综合处、网络内容管理处、网络安全协调处、信息化推进处、数据管理处五个内设机构的一把手悉数在座。
林凡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是信息化推进处处长曾凡霖。
曾凡霖三十八岁，是局里的少壮派，能力不错，原先是信产厅的。他小口抿着茶水，眼神偶尔瞟过林凡，带着复杂情绪。林凡风头太盛，二十五岁就已经主持一处工作，要说同样一路顺风顺水的曾凡霖心里没点嫉妒，那是不可能的，不过面上倒也维持着基本的客气，毕竟都在一个锅里搅勺子。
网络内容管理处处长曹文华坐在对面，快退休的人了，神色最为放松，天天乐呵呵的，颇有几分超然感。
数据管理处的魏明处长则是个典型的技术型干部，戴着厚厚的的眼镜，平日不苟言笑，但因为和网安处业务关系紧密，和林凡的交往反而最为密切。
综合处的余佳像是还没从假期缓过来，给陈江山把茶水斟满后就开始放空自己。
“好了，人都齐了，咱们开个收心会，也算是新年的第一次局务会。”陈江山掐灭了烟头，声音不高，“年过完了，心要收回来，今年的任务不轻。”
他开门见山，目光扫过众人。
首先便提到了除夕夜那件震动两岸的“202大楼事件”。
“对岸官网被黑，202大楼被打上‘只有一个中国’标语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网上，还有报纸电视上，议论得很热闹。”
陈江山拿起省委办公厅向各部门发来的《要情快报》，指了指上面相关内容。
“从情感上讲，大快人心；但从我们职能角度，尤其是网络安全的角度看，这次事件，虽然被攻击的是对岸，但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
他微微加重了语气：“这说明什么？说明网络空间的攻防对抗是现实的、尖锐的，这次是别人被点了灯笼，下次呢？谁能保证类似的手段不会用到我们身上？如果我们自己的关键信息系统、重要官方网站被敌对势力用类似方式攻击、篡改，会造成多么恶劣的政治影响和社会恐慌？”
“我们不能只看热闹，更要看门道。”陈江山继续道，“这种匿名的、难以追溯源头的网络攻击，防御难度极大。我们现有的防护体系，主要针对的是已知威胁和常规攻击，对于这种带有强烈政治目的、技术手段刁钻、组织隐蔽的非常规攻击，我们的预警、研判和应急处置能力，还远远不够！网络安全，刻不容缓，必须未雨绸缪，把工作做在前面！”
林凡咳嗽了两声，脸上微红，表情有些不自然了起来。
陈江山目光转向林凡：“林凡，你们网安处是技术核心，谈谈看法。”
林凡被点名，只好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局长说得非常深刻。这次事件，暴露出我们在应对高端、隐蔽、定向网络攻击方面，确实还存在短板。光靠装防火墙、杀毒软件，被动防御，永远防不胜防，我们必须建立更主动、更立体的网络安全观。”
他略一沉吟，顺势引出了自己关于建立“网络空间安全协会”的构想。林凡没有说得太细，只是抛出了核心思路。
他知道，这种打破常规的提议，需要给领导消化和权衡的空间。
陈江山听完，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向任贤和其他几位处长：“大家都谈谈，集思广益。”
余佳率先开口，他笑容可掬，语气圆滑：“林处的想法很有前瞻性，也切中了我们目前力量不足的痛点。不过，吸纳民间人员参与核心安全事务，政治风险和保密管理的压力会非常大，操作细则需要极其审慎的设计，特别是联络方式和保密纪律。尤其是网络空间是跨省界的，但我们作为一省机构，民间高手的选取范围也需要考虑。但我们综合处一定全力配合，做好服务和保障工作。”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想法，也点出了难点，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曹文华慢悠悠道：“这个想法不错，而且从内容管理角度看，意见领袖作用非常重要，除了黑客高手外，如果我们能组织起一帮意见领袖，也会成为反击网上那些乱七八糟声音的一把利剑。”
魏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曾凡霖也先表明了该想法非常不错，但又担心网安局的摊子铺太大，到时顾不过来。
陈江山听完众人的意见，最后将目光回到林凡身上，做出了决断：“林凡这个思路，方向是对的。民间有高手，不用起来是浪费，用不好是隐患。这样，你先拿一个小范围的试点方案出来，人员遴选标准、管理机制、保密条款、任务边界这些核心要素必须清晰、可操作、风险可控。范围一定要小，宁缺毋滥，确保绝对可靠。方案成熟后，我们再上会详细讨论。”
“是，局长。”
林凡点头应下。
“好，这件事先到这里。”陈江山话题一转，脸色严肃了几分，“下面说第二项，也是今年省里的一项重点工作——全省政务网站集约化建设。”
他看向曾凡霖：“曾处长，这项工作由你们信息化推进处牵头，网安处、数据管理处配合。要求很高，时间也很紧，而且放眼全国也没有先例，要实现统一平台、统一标准、统一运维、统一监管，提升政务服务水平和社会公众满意度，你们处尽快拿一个整体实施方案和时间表出来。”
曾凡霖立刻坐直了身体，表情认真起来：“明白，局长。我们处已经提前做了一些调研……”
他简要汇报了技术路线和初步规划，也坦诚地提到了面临的阻力：“……最大的困难可能不是技术，现在技术相对成熟了，而是协调。各部门都有自己的历史包袱和业务系统，尤其是数据方面，很多部门不愿意把部分历史数据放进系统，说是担心存在安全隐患，这一点还需要局里和省委领导的大力支持。”
陈江山点点头，表示理解：“难度肯定有，但这件事是瑞青书记亲自推动的，必须做成！”
他转向林凡和魏明：“林凡，魏明，你们两家要全程深度参与，和其他单位多沟通，要说服他们相信我们的安全能力。”
“明白，我们会全力配合曾处长。”林凡和魏明同时表态。
曾凡霖也笑着对林凡和魏明点了点头：“有林处和魏处支持，我心里就踏实多了。特别是安全这一块，离不开网安处的专业把关。”
讨论完政务网站集约化的事情，陈江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道。
“最后通报一个情况，大家要高度重视。过些日子，中宣部副部长王荣涛同志要来我们汉西省调研，重点之一，就是我们省在网络安全方面的创新举措和工作成效。”
话音落下，在场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腰板。
“这是对我们汉西省网信工作的一次重要检阅，也是我们网安局成立以来，面临的最高级别的直接考察。”
陈江山目光扫过全场，“接待工作，由综合处总牵头，余处长，你们要精心准备，制定详细的接待方案，与省委办公厅、宣传部做好对接，确保万无一失。行程安排、慰问流程、会议室布置、汇报材料打印装订，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局长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把每个细节都考虑到。”余佳顿感压力，立刻应道，脸上露出了郑重的神色。
“其他各处，也要做好准备，尤其是汇报材料，要扎实，要能体现出我们的特色和水平。”陈江山特别强调，然后目光再次落在林凡身上。
“王部长点名要听网络安全的汇报，林凡，你是重头戏。不要搞成干巴巴的技术报告，要突出我们的思路、机制和创新点，尤其是面对新形势新挑战，我们的应对之策。要把我们在舆情平台建设、跨部门协同、以及在应对‘熊猫烧香’等实战中积累的经验，系统性地提炼出来。核心的东西，由你主要负责准备和汇报。”
林凡继续点头……
“好了，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各项任务都已经明确，大家分头落实，散会。”陈江山宣布散会，众人纷纷起身，收拾笔记本和茶杯，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椅子的挪动声。
旁边的曾凡霖收拾好东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林处，重任在肩啊，到时候可要看你的精彩表现了。”
“一起努力，曾处。集约化那边，还需要你多带着我们。”
林凡回以微笑，心里明白，局里的工作，从来都不是单打独斗，但也少不了明里暗里的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