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里衣。
窗外天已大亮,雾隐村的雾气淡了些,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双手——皮肤细腻,带着淡淡的浆糊味,还是真人的手。
原来是个噩梦。
可那梦境太过真实,张寡妇诡异的笑容、纸人转动的风车、墙角堆着的十几个纸人,一幕幕都清晰地在他脑海里回放,让他心有余悸。
他起身走到外屋,八仙桌上的黑布还盖着那个纸人,一切都和昨晚一模一样。陈墨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了黑布。
纸人静静地躺在桌上,红棉袄,纸风车,左眼下方的黑痣,栩栩如生。只是那双眼睛,不再像昨晚那样透着诡异的光,而是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和普通的纸人没什么两样。
“一定是太累了,才会做这种梦。”陈墨喃喃自语,把黑布重新盖好。
他洗漱完毕,正准备去张寡妇家送纸人,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陈小哥,陈小哥!”
是村长李老头的声音,带着几分慌张。
陈墨打开门,只见李老头脸色苍白,气喘吁吁,身后跟着几个村民,个个面带惊恐。
“怎么了,李叔?”陈墨问道。
“张……张寡妇出事了!”李老头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今早有人路过她家,发现院子门开着,进去一看,张寡妇……张寡妇死了!”
陈墨的心猛地一沉,昨晚的噩梦瞬间涌上心头。
“怎么死的?”他追问。
“不知道,”李老头摇了摇头,“她就躺在院子中央,身上穿着一件红棉袄,手里还拿着一个纸风车。脸上带着笑,像是睡着了一样,可身体都凉透了。”
红棉袄,纸风车,脸上带着笑……
陈墨的头皮一阵发麻,和他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我们已经报了官,可官府的人要三天后才能到雾隐村。”李老头看着陈墨,眼神复杂,“陈小哥,你是纸扎匠,懂些阴阳之事,能不能……能不能去看看?”
陈墨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他心里清楚,张寡妇的死,绝对和那个纸人有关。
跟着李老头和村民们来到张寡妇家,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家都面带惊恐,议论纷纷。
“这张寡妇,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听说她昨晚给她儿子扎了个纸人,会不会是撞邪了?”
“雾隐村这三个月怪事不断,失踪的人还没找到,现在又死人了,怕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啊!”
陈墨挤开人群,走到院子中央。张寡妇躺在地上,身上穿着那件红棉袄,和他扎的纸人身上的一模一样。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纸风车,叶片已经有些破损。她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左眼下方的黑痣格外醒目,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一样。
陈墨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张寡妇的尸体。她的皮肤苍白得像纸,没有一丝血色,四肢僵硬,关节处有轻微的折痕,像是被人强行摆弄过。最让他感到诡异的是,她的衣服上,没有任何灰尘,仿佛是刚穿上的一样。
“陈小哥,怎么样?”李老头凑过来问道。
陈墨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院子的墙角。那里空荡荡的,没有梦里的十几个纸人,只有一堆枯枝败叶。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张寡妇的手腕吸引住了。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被绳子勒过。陈墨伸手轻轻拨开她的衣袖,只见红痕的下方,有一个小小的印记,像是一个纸人的轮廓。
这个印记,和他扎纸人时,用竹篾留下的印记,一模一样。
陈墨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猛地站起身,看向八仙桌上的纸人。那个纸人还躺在那里,红棉袄,纸风车,左眼下方的黑痣。只是,纸人的手腕上,也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和张寡妇手腕上的红痕,位置、形状都完全一致。
“是纸人……”陈墨的声音有些发颤,“是纸人害死了张寡妇。”
“什么?”李老头和村民们都愣住了,“纸人怎么会害人?”
“我昨晚给张寡妇扎完纸人后,半夜听到外屋有动静。”陈墨把昨晚的经历和梦里的场景说了出来,“我看到那个纸人活了过来,走到了里屋门口。而张寡妇的死状,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她身上的红棉袄,手里的纸风车,甚至脸上的黑痣,都和纸人一模一样。”
村民们听了,都吓得脸色发白,纷纷后退。
“这……这太邪门了!”
“赶紧把那个纸人烧了!”
“对,烧了它,免得再害人!”
人群中有人喊道。
陈墨看着那个纸人,心里有些犹豫。他知道,烧了纸人,可能并不能解决问题。雾隐村失踪的十几个人,还有张寡妇的死,背后一定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不能烧!”陈墨突然说道,“这个纸人是线索,烧了它,我们就再也找不到真相了。”
“真相?什么真相?”李老头问道。
“我怀疑,”陈墨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可怕的猜测,“村里失踪的人,可能都变成了纸人。而张寡妇,是被她儿子的纸人‘带走’了。”
村民们听了,都吓得魂飞魄散。
“不可能!怎么会变成纸人?”
“陈小哥,你是不是疯了?”
“纸人怎么会带走人?”
陈墨没有理会村民们的质疑,他的目光落在了张寡妇家的正房门口。房门紧闭,门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符纸,符纸已经有些破损,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
“李叔,张寡妇的丈夫,是怎么死的?”陈墨突然问道。
李老头愣了一下,说道:“三个月前,得了一场急病,没几天就死了。死前还说,看到了很多纸人围着他。”
三个月前,正是雾隐村开始起雾,也是第一个人失踪的时候。
陈墨的心里更加确定了,这一切都和纸人有关,和张寡妇的丈夫有关。
“我要进去看看。”陈墨说完,不顾村民们的阻拦,推开了正房的门。
正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松烟墨的气味,光线昏暗。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上,放着一套纸扎嫁妆,和陈墨三天前送来的一模一样。
只是,这套纸扎嫁妆,似乎比三天前更逼真了。纸做的桌椅上,竟有了一层淡淡的灰尘;纸做的丫鬟,眉眼间多了几分灵动;纸做的车马,车轮上像是沾了泥土。
陈墨走到衣柜前,打开了柜门。
衣柜里没有衣服,只有十几个纸人,整整齐齐地站在里面。它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的是老人,有的是小孩,有的是男人,有的是女人,每一个纸人的眉眼都栩栩如生,和村里失踪的人一模一样。
而最前面的那个纸人,穿着一身寿衣,眉眼间和张寡妇的丈夫一模一样。它的手里,拿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一行字:“阴嫁妆,阳间债,一命换一命,雾隐村永安宁。”
陈墨看着这行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终于明白了。
张寡妇的丈夫,死前可能和什么东西立下了契约,用阴嫁妆来换取某种力量。而阴嫁妆,需要用活人的灵魂来滋养。村里失踪的人,都是被抽走了灵魂,变成了纸人,成为了阴嫁妆的一部分。
张寡妇给儿子扎纸人,其实是在召唤儿子的灵魂,让他变成纸人,来到自己身边。而她自己,也心甘情愿地被纸人带走,成为了阴嫁妆的一部分,用自己的性命,偿还丈夫欠下的阳间债。
“一命换一命,雾隐村永安宁……”陈墨喃喃自语,“原来,雾隐村的安宁,是用这么多人的性命换来的。”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他回头望去,只见衣柜里的纸人,一个个都睁开了眼睛,幽幽地看着他。它们的身体开始微微晃动,像是要从衣柜里走出来。
陈墨转身就跑,冲出了正房,冲出了院子。
村民们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样子,都围了上来。
“陈小哥,怎么了?”
“里面有什么?”
陈墨指着正房,声音发颤:“衣柜里……衣柜里有十几个纸人,都是村里失踪的人。张寡妇的丈夫,用阴嫁妆和什么东西立下了契约,用活人的灵魂滋养阴嫁妆,换取雾隐村的安宁。”
村民们听了,都吓得面无人色。
“那……那我们怎么办?”
“那些纸人会不会来害我们?”
“官府的人还要三天才到,我们撑得住吗?”
陈墨看着慌乱的村民们,心里也有些迷茫。他知道,这个契约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结束。如果不打破契约,雾隐村还会有人死去,还会有人变成纸人。
可他只是一个纸扎匠,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打破一个用无数人灵魂立下的契约?
就在这时,远处的山上,传来一阵凄厉的呼啸声,像是鬼哭,又像是狼嚎。雾隐村的雾气,突然又浓了起来,迅速笼罩了整个村子。
陈墨抬头望去,只见浓雾中,有无数个模糊的身影在晃动,像是一群纸人,正朝着村子走来。
他知道,它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