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沈砚都有些心神不宁。春桃的身影总是在他脑海里浮现,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还有那刺耳的梳头声,让他夜夜难眠。他按照叔父账本上的记载,将桃木梳锁在密室里,密室里摆满了八卦镜和桃木枝,能暂时压制住阴货的邪性。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瑞宝阁的门就被敲响了。沈砚刚洗漱完毕,听见敲门声,心里有些疑惑——寻常人很少会这么早来当阴货,大多是趁天黑,鬼鬼祟祟的。
他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绸缎长衫,面色憔悴,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像是好几夜没睡了。男子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锦盒,双手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你是瑞宝阁的沈掌柜?”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沈砚点了点头:“正是。请问公子有何贵干?”
“我叫陈景明,”男子拱了拱手,“听说沈掌柜专门收一些……特殊的东西。我这里有件东西,实在是邪性,还请沈掌柜帮帮忙。”
沈砚侧身让他进来,关上店门,引他到内堂坐下。“公子请说,是什么东西?”
陈景明打开锦盒,里面铺着红色的绒布,绒布上放着一只绣花鞋。那鞋子是红色的缎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针脚细密,做工精致,只是颜色有些暗淡,鞋尖处微微有些磨损,像是被人穿过。
沈砚的目光落在绣花鞋上,眉头微微皱起。这只鞋子看起来很普通,像是古代女子的嫁妆,但他能感觉到,鞋子里藏着一股阴寒之气,比上次那把桃木梳还要浓郁。而且,鞋子上缠着一缕黑色的雾气,比桃木梳上的更厚,更沉,像是凝固的墨。
“这鞋子……”沈砚刚想开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桂花的味道,又带着一丝甜腻,闻多了让人头晕目眩。
“这是我从一个古玩市场买来的,”陈景明的声音带着回忆,“我是个教书先生,平日里喜欢收集一些老物件。前几天逛古玩市场,看见一个摆摊的老头在卖这只绣花鞋,说是清代的嫁妆,我觉得好看,就买了下来,花了五十两银子。”
“买回来之后,怪事就开始了。”陈景明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第一天晚上,我把鞋子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半夜里,我听见有人在走路,‘哒哒哒’,声音很轻,像是穿着绣花鞋在地板上走。我以为是老鼠,没当回事,可第二天晚上,那声音又出现了,而且越来越近,就在我的床边。”
沈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压了压心底的不安:“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敢睡了,”陈景明的身体微微发抖,“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拉我的被子。我吓得不敢动,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气息靠近我,那股桂花香气也变得浓郁起来,几乎让人窒息。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动,也动不了。就那样僵持了一夜,直到天亮,那股气息才消失。”
“第三天晚上,我把鞋子扔到了院子里,心想这样就没事了。可半夜里,我又听见了走路声,而且那声音竟然从院子里传来,越来越近,最后,我感觉到有人站在我的床边,低头看着我。我鼓起勇气,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站在床边,手里拿着那只绣花鞋,正在往自己脚上穿。她的脸对着我,脸上蒙着一层红盖头,看不清样貌,可我能感觉到,她在笑。”
陈景明的声音带着哭腔:“沈掌柜,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疯的。您看看,这鞋子您能收吗?多少钱都行,只要您能把它从我身边拿走。”
沈砚拿起绣花鞋,指尖刚碰到缎面,就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爬上来,比桃木梳的阴寒更甚。他仔细看了看鞋尖,发现磨损的地方,竟然沾着一丝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他又闻了闻,桂花香气之下,藏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若有若无。
“这鞋子,是一双中的一只吧?”沈砚问道。
陈景明愣了一下:“是啊,那老头说,另一只找不到了,只剩下这一只。怎么了?”
沈砚叹了口气:“绣花鞋,讲究的是成双成对。一只鞋子,就像是孤魂野鬼,没有归宿,执念会更重。而且,这鞋子上的鸳鸯戏水,绣的是交颈鸳鸯,本该是夫妻恩爱的象征,可现在只剩下一只,说明这鞋子的主人,可能是在出嫁前就死了,或者是刚出嫁就守了寡,执念未了,才会附在鞋子上。”
“那……那怎么办?”陈景明焦急地问道。
沈砚沉吟片刻:“这鞋子我可以收。但我有个条件,你得告诉我,那个卖鞋子的老头在哪里。我需要找到另一只鞋子,才能彻底化解这鞋子里的执念。”
陈景明连忙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就在城南的古玩市场,那个老头每天都在那里摆摊。我现在就可以带您去!”
沈砚点了点头:“好。你先在这里等我,我把这鞋子收好,咱们马上出发。”
沈砚拿着绣花鞋,走进密室。密室里阴暗潮湿,弥漫着朱砂和檀香的味道。他打开一个木盒,将绣花鞋放了进去,然后在木盒上贴了一张黄符纸。刚贴好,就听见木盒里传来“哒哒哒”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里面走路,又像是有人在敲门。
沈砚心里一紧,连忙关上密室的门,加了一把锁。他知道,这只绣花鞋里的执念,比春桃的还要强烈,必须尽快找到另一只,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回到内堂,对陈景明说道:“走吧。”
两人走出瑞宝阁,朝着城南的古玩市场走去。此时天已经大亮,估衣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可沈砚却觉得浑身不自在,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他,那股甜腻的桂花香气,似乎一直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陈景明走在前面,脚步匆匆,像是怕被什么东西追上。沈砚跟在后面,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发现,街上有一些人,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他心里暗叫不好,难道这绣花鞋的执念,已经影响到了其他人?
走到城南的古玩市场,这里更是人山人海,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陈景明带着沈砚,穿过人群,来到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老头,坐在一张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一些古玩字画,正是卖绣花鞋给陈景明的那个老头。
老头看起来有七十多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眼神浑浊,像是没睡醒一样。他看见陈景明,愣了一下,然后又看向沈砚,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老头,”陈景明走上前,语气有些激动,“你上次卖给我的那只绣花鞋,另一只呢?快拿出来!”
老头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有了,真的没有了。那鞋子是我从一个古墓里挖出来的,就只有一只。”
“古墓?”沈砚皱起眉头,“什么古墓?”
老头犹豫了一下,说道:“就是城外的乱葬岗,那里有很多古墓。我上次去挖宝,就挖到了这只绣花鞋,别的什么都没有。”
沈砚盯着老头的眼睛,发现他在说谎。老头的眼神闪烁,不敢直视他,而且他的手指上,沾着一丝暗红色的痕迹,和绣花鞋上的血迹颜色很像。
“你在撒谎,”沈砚的声音冰冷,“那只绣花鞋上的血迹,很新鲜,不像是古墓里挖出来的。而且,你身上的气味,和绣花鞋上的腐臭味很像。说,另一只鞋子到底在哪里?”
老头被沈砚的气势吓到了,身体微微发抖:“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个挖宝的,挖到什么就卖什么,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砚往前走了一步,逼近老头:“你最好说实话。那绣花鞋里的执念,已经开始害人了。如果你不说,下一个被害死的,可能就是你。”
老头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过了片刻,他终于开口:“我说,我说。另一只鞋子,在我家里。那鞋子不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是我从一个女子的坟里挖出来的。”
“女子的坟?”沈砚问道,“哪个女子的坟?”
“是城西张大户家的小姐,张婉卿,”老头说道,“她是半年前去世的,死的时候才十八岁。听说她是因为不愿意嫁给一个糟老头子,被张大户逼得跳河自尽的。她下葬的时候,穿的就是一双绣花鞋,我趁夜把坟挖了,拿走了其中一只,想卖个好价钱。”
沈砚心里一沉:“那另一只呢?”
“还在她的坟里,”老头说道,“我挖坟的时候,不小心把另一只鞋子掉进了棺材里,我害怕,就没敢再拿出来。”
沈砚点了点头:“好,你现在带我去她的坟里,把另一只鞋子拿出来。”
老头连忙摇头:“不行,不行!那坟里邪性得很。我上次挖坟的时候,就听见棺材里有哭声,吓得我差点尿裤子。我再也不敢去了!”
“你必须去,”沈砚的语气不容置疑,“如果你不去,那绣花鞋里的执念,会一直缠着你,直到把你害死。而且,张婉卿的冤魂,也不会放过你。”
老头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但你得答应我,拿到鞋子之后,别再找我的麻烦。”
沈砚答应了他。于是,老头收拾好摊子,带着沈砚和陈景明,朝着城外的乱葬岗走去。
乱葬岗在城外的山坡上,那里荒草丛生,白骨累累,阴风阵阵,让人不寒而栗。远远地,就能看见一座座坟包,有的已经塌陷,露出里面的棺材。
老头带着他们来到一座新坟前,坟前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爱女张婉卿之墓”。坟包上的草还很嫩,显然下葬的时间不长。
“就是这里了,”老头的声音带着颤抖,“鞋子就在棺材里。”
沈砚从背包里拿出一把铁锹,递给陈景明:“你帮我挖。”
陈景明看着那座坟,脸色苍白,有些犹豫:“沈掌柜,这……这挖坟不好吧?”
“现在不是讲究这个的时候,”沈砚说道,“如果不把另一只鞋子拿出来,张婉卿的执念会越来越重,到时候会死更多的人。”
陈景明咬了咬牙,接过铁锹,开始挖坟。泥土很松软,挖起来并不费力。没过多久,棺材就露了出来。棺材是楠木做的,上面刷着红漆,只是红漆已经有些剥落,看起来有些阴森。
老头站在一旁,吓得浑身发抖,不敢靠近。沈砚走到棺材前,用力推开棺材盖。
棺材盖“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浓郁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夹杂着那股甜腻的桂花香气。沈砚探头一看,只见棺材里躺着一个女子,穿着红色的嫁衣,面色惨白,嘴唇发紫,正是张婉卿。她的脚上,果然穿着一只绣花鞋,和陈景明买来的那只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张婉卿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她的眼睛是黑色的,瞳孔很大,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她盯着沈砚,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同时,她的手慢慢抬了起来,朝着沈砚抓来。
沈砚早有防备,连忙后退一步,从背包里拿出一张黄符纸,朝着张婉卿扔了过去。黄符纸落在张婉卿的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一阵黑烟。
张婉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棺材里的腐臭味和桂花香气变得更加浓郁。沈砚趁机上前,一把脱下她脚上的绣花鞋,然后迅速盖上棺材盖,拉着陈景明和老头,转身就跑。
他们跑下山坡,一直跑到城里,才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老头吓得瘫坐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陈景明的脸色也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沈砚看了看手里的绣花鞋,两只鞋子凑在一起,那股阴寒之气竟然消散了不少,黑色的雾气也淡了很多。他知道,只要将这两只鞋子好好安葬,张婉卿的执念就能化解了。
他对老头说道:“你现在去买一口薄棺,把这两只绣花鞋放进去,找个地方好好安葬。记住,要选一个向阳的地方,不能是乱葬岗。安葬的时候,要在坟前点三炷香,烧一些纸钱,告诉张婉卿,她的心愿了结了,让她安心地走。”
老头连忙答应:“好,好,我现在就去办。”
老头拿着绣花鞋,匆匆离开了。陈景明看着沈砚,感激地说道:“沈掌柜,多谢您救了我。这是一点心意,还请您收下。”
陈景明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子,递给沈砚。沈砚没有接:“不用了。你以后不要再收集那些来路不明的老物件了,免得惹祸上身。”
陈景明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转身离开了。
沈砚看着陈景明的背影,心里却没有一丝轻松。他知道,这只是又一个开始。瑞宝阁里的阴货越来越多,每个阴货背后,都有一个悲惨的故事,一个未了的执念。而他,作为瑞宝阁的掌柜,必须一个个去化解,一个个去面对。
他转身朝着瑞宝阁走去,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他知道,今晚,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