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荒原后,苏珩一路向东,朝着东昌府的方向走去。他想回临渊渡看看柳寻,也想将这些年的经历,告诉师父苏砚的在天之灵。
走了约莫一个月,他路过一座名为“点灯镇”的小镇。镇口的石碑上刻着三个楷字,碑旁挂着一盏巨大的红灯笼,灯笼上画着一盏骨灯,灯芯是白色的,像是用骨殖制成的。镇上的路是青石板铺就的,两旁的房屋都是青砖黛瓦,屋檐下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有红灯笼、白灯笼、蓝灯笼,灯笼里的烛火摇曳,照亮了街道,显得格外热闹。
奇怪的是,镇上的人都提着一盏小小的骨灯。骨灯的灯座是用兽骨制成的,灯芯是白色的,燃烧时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了人们的脸庞。人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眼神温和,没有之前那些小镇的诡异和麻木。
苏珩找了一家客栈歇脚,客栈老板是个中年妇人,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手里也提着一盏骨灯。“先生是外乡人?”老板给苏珩倒了一杯热茶,问道。
“嗯,路过此地,歇脚几日。”苏珩答道,目光落在老板手中的骨灯上,“镇上的人,为什么都提着骨灯?”
老板笑了笑:“这是我们镇上的习俗。我们点灯镇,世代以制灯为生,而这骨灯,是我们镇的镇宝。传说,骨灯的灯芯是用上古圣人的骨殖制成的,能照亮人心底的迷茫,指引正确的方向。不管你有什么烦恼,什么执念,只要提着骨灯,走在镇上的街道上,就能找到答案。”
苏珩心中一动。他能感觉到,骨灯上没有邪恶的气息,反而带着一股温和的力量,像是能安抚人心。他的听骨锥在藤箱里微微震颤,却没有之前的警惕,反而像是在呼应骨灯的力量。
“我能看看骨灯吗?”苏珩问。
老板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骨灯递给苏珩。骨灯的灯座是用羊骨制成的,打磨得很光滑,泛着温润的光。灯芯是白色的,像是脱脂的棉絮,燃烧时没有烟,只有柔和的白光。苏珩的指尖触到灯座,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他能感觉到,骨灯里藏着一股纯粹的善意,没有贪婪,没有怨恨,只有对世人的关怀。这和他之前遇到的骨器截然不同。
夜里,苏珩提着一盏骨灯,走出客栈。镇上的街道上,灯火通明,人们提着骨灯,三三两两地散步,脸上带着笑容,偶尔交谈几句,声音温和。苏珩能感觉到,镇上的人心中没有强烈的执念,只有平和与安宁。
他沿着街道慢慢走着,骨灯的白光照亮了前方的路。走到镇中心,他看到一座小小的灯塔,灯塔是用白色的骨殖搭建而成的,高达三丈,塔顶挂着一盏巨大的骨灯,灯芯燃烧着,发出耀眼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小镇。
灯塔下,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坐在一张石桌旁,给一盏新制的骨灯安装灯芯。老者的动作很慢,却很专注,脸上带着祥和的笑容。
“老人家。”苏珩走上前,轻声道。
老者抬起头,看到苏珩,笑了笑:“外乡来的听骨师?”
苏珩有些惊讶:“您认识我?”
“骨灯能照亮人心,也能照见过往。”老者指了指苏珩手中的骨灯,“你的骨灯,比别人的更亮,因为你心中有善意,有信念。”
苏珩点了点头:“老人家,这骨灯,真的能指引方向吗?”
“能,也不能。”老者笑了笑,“骨灯能照亮你脚下的路,却不能替你做选择。真正的方向,在你自己的心里。”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骨灯,是我们点灯镇的先祖所制。先祖曾是一位听骨师,他看到世间有太多人因为迷茫而犯错,因为执念而痛苦,于是用自己的骨殖,炼制了第一盏骨灯,希望能照亮世人的心灵。后来,镇上的人效仿先祖,用兽骨制灯,将善意和祝福融入灯中,才有了现在的点灯镇。”
苏珩心中一震。他没想到,点灯镇的先祖,竟然也是一位听骨师。他看着老者手中的骨灯,突然明白了,听骨师的使命,不仅仅是化解执念,摧毁邪恶,更是要传递善意,照亮世人的心灵。
“我听说,世间有邪恶的骨器,能操控人心,吞噬魂魄。”苏珩道,“您不怕骨灯被邪恶污染吗?”
老者摇了摇头:“邪恶源于人心,善意也源于人心。骨灯本身没有善恶,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只要我们心中有善意,骨灯就永远是照亮方向的明灯;如果心中有邪恶,就算是圣物,也会变成凶器。”
苏珩恍然大悟。他想起了骨灵教的骨器,想起了苏妄的骨坟,那些邪恶的骨器,之所以能危害世间,不仅仅是因为炼制者的邪恶,更是因为使用者的贪婪和执念。而点灯镇的骨灯,之所以能带来平和与安宁,是因为镇上的人心中有善意,有坚守。
“多谢老人家指点。”苏珩对着老者深深一揖。
老者笑了笑,递给苏珩一盏新制的骨灯:“这盏灯,送给你。希望它能在你迷茫的时候,照亮你心中的方向。”
苏珩接过骨灯,心中充满了感激。他能感觉到,骨灯里蕴含着老者的善意和祝福,还有点灯镇先祖的力量。
离开灯塔,苏珩提着两盏骨灯,沿着街道慢慢走着。骨灯的白光照亮了他的身影,也照亮了脚下的路。他看着镇上平和的人们,看着手中的骨灯,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归宿。
他不需要再刻意追寻什么,也不需要再背负什么宿命。他只需要带着手中的听骨锥和骨灯,走遍天下,用听骨术化解执念,用骨灯传递善意,让世间多一份平和,少一份痛苦。
第二天一早,苏珩告别了客栈老板和灯塔下的老者,背着藤箱,提着骨灯,踏上了前往临渊渡的路。骨灯的白光在他手中摇曳,像是黑暗中的一点星火,照亮了他前行的方向。
他知道,前方的路依旧漫长,依旧会有危险和迷茫。但他不再畏惧,因为他心中有信念,手中有明灯,身边有无数个被他拯救的魂魄的祝福。
听骨师的旅途,还在继续。但这一次,他的旅途不再是为了复仇,不再是为了宿命,而是为了传递善意,照亮人心。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官道上,骨灯的白光在晨曦中闪烁,像是一颗永不熄灭的星辰,指引着他,也指引着世间的每一个迷茫的人。
抵达临渊渡时,已是深秋。
不同于初见时的雾气缭绕,此刻的临渊渡天朗气清,蓝天下,忘川河的水泛着粼粼波光,河面上的渡船依旧在缓缓行驶,摆渡的瞎眼老头坐在船头,手里的船桨轻轻划动,船桨上的锁魂纹早已褪去颜色,变得和普通的木桨一样。
苏珩背着藤箱,提着骨灯,沿着青石板路,朝着柳记骨器铺走去。街道两旁的房屋依旧是黑瓦白墙,屋檐下挂着红灯笼,灯笼在秋风中轻轻晃动,像是在欢迎他的归来。镇上的人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偶尔有认识他的人,会笑着和他打招呼,声音温和。
柳记骨器铺的门依旧是两扇黑漆木门,门上的铜环被擦拭得发亮。苏珩抬手敲了敲铜环,“咚、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
门很快被打开了,柳寻站在门后,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苏珩!你回来了!”
苏珩笑了笑:“柳兄,好久不见。”
走进铺子里,苏珩发现,铺子里的骨器已经变了模样。不再有刻着锁魂纹的诡异骨器,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用兽骨制成的饰品和摆件:骨簪上刻着淡雅的兰花,骨梳上雕着精致的云纹,骨笛的声音清越悠扬,每一件骨器都泛着温润的光,带着一股平和的气息。
“这些都是你做的?”苏珩惊讶地问。
柳寻点了点头:“自从你消灭了玄骨和骨灵教,临渊渡就太平了。我想,骨器不一定是邪恶的,也可以是传递美好的东西。”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用你留下的镇魂骨钟碎片,净化了铺子里所有的骨器,然后重新制作了这些骨器,希望能让人们忘记过去的恐惧,感受到骨器的美好。”
苏珩看着柳寻手中的骨簪,心中充满了欣慰。他知道,柳寻也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夜里,柳寻做了几个小菜,温了一壶酒,两人坐在铺子里,聊着这些年的经历。苏珩说起了青冥山的骨佛、镜花镇的骨镜、雾隐山的骨笛、三生镇的骨契、海底骨城的玄烨、荒原上的骨坟,还有点灯镇的骨灯。柳寻也说起了临渊渡的变化,说起了镇上的人如何慢慢走出过去的阴影,过上了平和的生活。
“师父若是知道,一定会很欣慰。”苏珩举起酒杯,对着空气敬了一杯。
柳寻也举起酒杯:“苏砚先生在天之灵,看到你完成了他的嘱托,看到世间恢复了太平,一定会为你骄傲。”
两人一饮而尽,酒的暖意顺着喉咙蔓延到全身,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第二天一早,苏珩来到忘川河畔,对着河水,将师父苏砚的骨簪轻轻放入水中。骨簪在水中泛着温润的光,顺着水流,慢慢漂向远方。
“师父,安息吧。”苏珩轻声道,“我会带着你的嘱托,带着听骨师的使命,一直走下去。”
河水泛着粼粼波光,像是师父的笑容,在回应着他。
离开临渊渡的那天,柳寻送他到镇口。苏珩背着藤箱,手里提着点灯镇老者送给他的骨灯,柳寻递给了他一个包裹:“这里面是我新做的几件骨器,还有一些镇魂粉和避邪玉,路上用得上。”
苏珩接过包裹,心中充满了感激:“柳兄,保重。”
“你也是。”柳寻笑了笑,“记得常回来看看。”
苏珩点了点头,转身踏上了旅途。骨灯的白光在他手中摇曳,照亮了前方的路。他知道,他的旅途没有终点,只要世间还有执念,还有迷茫,他就会一直走下去。
他走过了繁华的都城,走过了贫瘠的乡村,走过了荒凉的荒原,走过了深邃的森林。他用听骨术化解了无数人的执念,用骨灯传递了无数的善意。他遇到过贪婪的人,遇到过邪恶的人,遇到过迷茫的人,但他始终没有放弃,始终坚守着听骨师的初心。
多年后,江湖上流传着一个传说:有一位听骨师,背着藤箱,提着骨灯,走遍天下。他能听懂骨头说话,能化解世间执念,他的骨灯能照亮迷茫,他的善意能温暖人心。人们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所到之处,邪祟消散,安宁降临。
而苏珩,依旧在旅途上。他的青布长衫已经洗得发白,他的藤箱已经有些破旧,但他的眼神依旧清澈,他的信念依旧坚定。骨灯的白光在他手中永不熄灭,像是他心中的善意和信念,照亮了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听骨师的故事,还在继续。而这世间的执念,也终将在善意和信念的光芒下,得以解脱。轮回往复,善恶有报,这便是听骨师守护的,最真实的轮回终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