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东海的路,走了整整三个月。
苏珩穿过了繁华的都城,走过了贫瘠的荒原,渡过了湍急的河流,最后抵达了东海之滨的“望潮港”。港口是个热闹的小镇,渔船往来穿梭,渔民们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吆喝声、叫卖声、海浪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生机,与之前走过的诡异之地截然不同。
他找了一家渔民客栈住下,向老板打听海底骨城的消息。老板是个黝黑的壮汉,听到“海底骨城”四个字,脸色立刻变了:“先生,你问这个做什么?那地方邪乎得很,是海上的禁地!”
“我是个听骨师,来寻找一件先祖的遗物。”苏珩答道。
老板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先生,我劝你还是别去了。据说海底骨城是上古时期沉在海底的,城里全是骨头做的建筑,夜里会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无数鬼魂在哭。以前有几个胆大的渔民,想去海底寻宝,结果再也没回来,只有他们的渔船漂了回来,船上沾满了黑色的海水,还有一些细小的骨殖。”
“你见过海底骨城?”苏珩问。
老板摇了摇头:“没见过,但老一辈的人都这么说。只有在每月十五的月圆之夜,海面上才会出现一道绿光,绿光下面,就是海底骨城的位置。但那绿光邪乎得很,看到的人都会被勾走魂魄,掉进海里,成为骨城的祭品。”
苏珩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答案。《骨契秘录》中记载,海底骨城是听骨师先祖的道场,也是骨契的发源地,里面藏着先祖炼制的“镇魂骨钟”,能净化世间所有邪恶的骨器和执念。而骨灵教的最后一个秘密,也藏在骨城的核心密室里。
他决定等到月圆之夜,前往海底骨城。
在港口停留的日子里,苏珩认识了一个名叫阿水的年轻渔民。阿水是个孤儿,从小在海边长大,水性极好,对海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听说苏珩要去海底骨城,不仅没有害怕,反而主动提出要给苏珩当向导。
“先生,我知道一条秘密水道,能避开海上的漩涡和暗礁,直接到达绿光出现的地方。”阿水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一直想知道海底骨城到底是什么样子,而且,我爹娘就是当年去寻宝失踪的,我想找到他们的尸骨。”
苏珩看着阿水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好,但你要答应我,到了骨城,一定要听我的话,不能擅自行动。”
阿水用力点头:“我知道了,先生!”
转眼到了十五月圆之夜。夜里,海面上风平浪静,月亮像一轮银盘,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中,洒下清冷的月光,照亮了海面。苏珩和阿水驾着一艘小渔船,朝着海中央驶去。
渔船行驶了约莫两个时辰,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道绿光。绿光从海底深处透出,泛着幽幽的蓝光,将周围的海水染成了青绿色。绿光中,隐约能看到一座巨大的城池轮廓,城池的城墙是用巨大的龙骨搭建而成的,城门是一扇巨大的骨门,门上刻满了古老的契约文字,泛着暗红色的光。
“那就是海底骨城!”阿水激动地喊道。
苏珩的听骨锥在手中剧烈震颤,锥尖的玛瑙泛着猩红的光。他能感觉到,海底骨城散发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既有听骨师先祖的浩然正气,也有一股浓烈的邪恶气息,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封印在里面。
“我们下去。”苏珩道。
阿水点了点头,从船舱里取出两套潜水的装备——那是用兽皮和木头制成的,虽然简陋,却很实用。两人换上装备,跳入海中。
海水冰冷刺骨,苏珩能感觉到,海水里浸着一股浓烈的怨气,像是有无数个魂魄被困在海底,发出微弱的哀嚎。他运转听骨术,抵抗着怨气的侵蚀,跟着阿水,朝着绿光的方向游去。
越往下游,绿光越亮,海底骨城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城池的城墙高达数十丈,是用完整的龙骨拼接而成的,龙骨上缠着无数根巨大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沉入海底,像是在镇压着什么。城池里的建筑都是用各种骨殖搭建而成的:房屋是用肋骨和脊椎骨搭建的,屋顶是用头骨铺成的,街道是用腿骨和臂骨铺就的,骨殖上刻满了古老的契约文字,泛着幽幽的蓝光。
海底骨城的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塔楼,塔楼是用一根完整的巨鲸骨制成的,高达百丈,塔顶镶嵌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白光,照亮了整个骨城。塔楼的大门是一扇巨大的骨门,门上刻着一个巨大的“契”字,正是骨契的标志。
苏珩和阿水游到骨城的城门处,城门没有关,像是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两人穿过城门,进入骨城。城里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些细小的鱼群在骨殖之间穿梭,鱼群的鳞片泛着蓝光,像是无数只萤火虫。
街道两旁的房屋里,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像是被困在里面的魂魄,他们朝着苏珩和阿水伸出手,像是在求救。苏珩能感觉到,这些魂魄都是当年被骨城吞噬的渔民和寻宝者,他们的执念很深,却没有恶意,只是想要离开这座海底的牢笼。
“先生,这里好吓人。”阿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别怕,跟着我。”苏珩道,握紧了听骨锥。
两人沿着街道,朝着中央的塔楼走去。街道上的骨殖泛着幽幽的蓝光,踩上去发出“咔嚓”的声响,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走到塔楼门口,苏珩看到门上刻着一行古老的文字,正是《骨契秘录》中记载的听骨师先祖的誓言:“以骨为媒,以魂为证,辨善恶,解执念,守轮回,护苍生。”
苏珩抬手,轻轻按在门上的“契”字上。指尖触到骨门的瞬间,骨门突然发出一阵耀眼的蓝光,门上的契约文字纷纷亮起,像是活了过来。骨门“咔嚓”一声,缓缓打开。
塔楼里很宽敞,地面上刻着一个巨大的骨阵,骨阵由无数具古老的骨殖组成,骨殖上刻满了契约文字,泛着蓝光。骨阵的中央,悬挂着一口巨大的骨钟,骨钟是用完整的巨象骨制成的,钟身上刻着无数个细小的魂魄图案,像是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这就是镇魂骨钟。
骨阵的旁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身影,背对着他们。身影的头发很长,乌黑发亮,垂到腰际,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邪恶气息,正是骨灵教最后的秘密。
“你终于来了,苏家的后人。”身影缓缓转过身。
那是个面容俊美的男子,约莫三十岁左右,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没有一点血色,眼睛是暗红色的,像是浸在血里。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长袍上绣着无数个细小的骨殖图案,正是骨灵教的标志。
“你是谁?”苏珩冷声问。
男子笑了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我是骨灵教的最后一任教主,也是你的先祖的弟子,玄烨。”
苏珩的心脏猛地一沉。玄烨,《骨契秘录》中记载的背叛先祖的弟子,骨灵教的创始人!他竟然还活着!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苏珩道。
“我用骨契和锁魂纹的力量,将自己的魂魄封印在骨殖里,沉睡了千年。”玄烨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我一直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醒来完成我未竟的事业——用骨契和锁魂纹的力量,掌控生死轮回,让所有人都成为我的傀儡!”
“你休想!”苏珩怒吼一声,握紧听骨锥,朝着玄烨冲了过去。
玄烨的身影一闪,避开了苏珩的攻击。他抬手一挥,骨阵中的骨殖突然飞起,朝着苏珩砸来。苏珩灵活地躲避着,听骨锥接连刺碎了几块骨殖,却被更多的骨殖包围。
“苏家的后人,你的听骨术确实不错,但在我面前,还不够看。”玄烨的声音带着一丝轻蔑,“当年你的先祖,就是被我用骨契和锁魂纹的力量打败的,他被困在镇魂骨钟里,永世不得超生!”
苏珩的心中一震。他看向镇魂骨钟,钟身上的魂魄图案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其中一个图案,正是听骨师先祖的身影,他被困在钟里,眼神痛苦而不甘。
“先祖!”苏珩大喊一声,心中涌起一股力量。
他不再躲避骨殖的攻击,而是朝着镇魂骨钟冲了过去。玄烨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立刻挥手阻拦,一道黑色的咒文从他手中发出,朝着苏珩射来。苏珩侧身躲避,咒文落在地上,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黑色的雾气从坑里涌出,带着一股腐臭的气息。
“找死!”玄烨怒吼一声,身影一闪,出现在苏珩面前。他的手指变得尖锐,像是骨爪,朝着苏珩的脖颈抓来,指尖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苏珩毫不犹豫,听骨锥朝着玄烨的胸口刺去。玄烨的身体像是烟雾一般散开,又在不远处凝聚成形。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暗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忌惮。
“听骨术的力量,果然不简单。”玄烨冷冷道,“但你以为,仅凭你一人,就能救你的先祖,打败我?”
他抬手一挥,骨阵中的骨殖突然组成了一道巨大的骨墙,将苏珩和阿水围在中间。骨墙上的契约文字红光暴涨,一股强大的力量朝着苏珩席卷而来,像是要将他吞噬。
苏珩的手臂渐渐发酸,听骨锥的红光也越来越黯淡。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看到无数个被骨灵教残害的无辜者,看到先祖被困在镇魂骨钟里的痛苦,看到玄烨掌控轮回后的可怕景象。
“别放弃,先生!”阿水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坚定,“我们一定能打败他!”
苏珩猛地回过神。他不能放弃,为了先祖,为了那些被残害的无辜者,为了世间的善恶平衡,他必须坚持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将听骨术运转到极致,同时取出《骨契秘录》,翻开书页。古籍中的文字突然亮起,化作一道金色的光,融入苏珩的体内。苏珩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体内涌出,那是听骨师先祖的力量,是骨契最纯净的力量。
“以骨为媒,以魂为证,辨善恶,解执念!”苏珩大喊一声,听骨锥的红光暴涨,与古籍的金色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耀眼的光柱。
他朝着镇魂骨钟冲了过去,骨墙在光柱的照射下,纷纷碎裂。玄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暗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
苏珩来到镇魂骨钟前,听骨锥狠狠刺入钟身。骨钟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钟身上的魂魄图案纷纷亮起,无数个被封印的魂魄从钟里飘了出来,朝着玄烨扑去。
玄烨的身体被魂魄包围,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惨叫,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像是要消散一般。“不!我不甘心!”玄烨的声音带着一丝怨毒,“我策划了千年,不能就这样失败!”
随着最后一声怒吼,玄烨的身影彻底消散,化作一缕黑烟,被镇魂骨钟吸收。骨阵中的骨殖失去了力量,纷纷倒塌,骨城的邪恶气息也渐渐消散。
镇魂骨钟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先祖的身影从钟里飘了出来,他的面容清瘦,眼神温和,朝着苏珩笑了笑:“好孩子,你做到了。”
“先祖!”苏珩的眼眶瞬间红了。
先祖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我被困在这里千年,终于得以解脱。苏家的后人,听骨术的使命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守护好世间的善恶平衡,不让骨灵教的悲剧重演。”
说完,先祖的身影彻底消散,化作一缕金光,融入了镇魂骨钟里。骨钟发出一阵柔和的金光,照亮了整个海底骨城。那些被困在骨城的魂魄,纷纷朝着苏珩拜了拜,然后渐渐消散,回归轮回。
苏珩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浑身酸痛。阿水跑到他身边,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先生,我们成功了!”
苏珩点了点头,看向镇魂骨钟。骨钟的金光渐渐黯淡,恢复了平静,但苏珩能感觉到,它的力量变得更加纯净,蕴含着先祖的浩然正气和无数个魂魄的祝福。
他站起身,走到阿水身边:“我们该回去了。”
两人朝着骨城的城门走去。海底骨城的骨殖渐渐失去了蓝光,变得和普通的骨殖一样,随着海水的流动,慢慢沉入海底。城池的城墙开始崩塌,龙骨和锁链纷纷断裂,像是在告别这个囚禁了它们千年的地方。
离开海底骨城,苏珩和阿水游回了渔船。海面上的绿光已经消失,月亮依旧挂在天空中,洒下清冷的月光,照亮了海面。渔船朝着望潮港的方向驶去,海浪拍打着船身,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是在为他们送行。
回到望潮港,阿水找到了父母的尸骨,将他们好好安葬。苏珩在港口停留了几日,帮渔民们驱散了海上残留的邪恶气息,然后背着藤箱,再次踏上了旅途。
他知道,他的使命还没有结束。世间还有无数被欲望吞噬的灵魂,还有无数邪恶的骨器,需要他去化解,去摧毁。但他不再迷茫,因为他知道,他的身后,有师父的嘱托,有先祖的祝福,有无数个被拯救的魂魄的支持。
苏珩背着藤箱,手里握着镇魂骨钟的碎片(他从骨钟上取下的一小块,作为纪念和力量的源泉),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