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比陈念安想象的更难走。夜里的邙山阴森刺骨,风穿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哭。地上的落叶很厚,踩上去“沙沙”作响,偶尔能踩到坚硬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残缺的白骨。
他握紧桃木令牌,令牌的温度能让他稍微安心一些。每当有纸人靠近,令牌就会发出红光,将纸人击退。可纸人的数量越来越多,它们不再单个攻击,而是凝聚成一个巨大的纸人,高一丈有余,穿着魏晋方士的衣服,脸上用鲜血画着五官,狰狞可怖。
巨大纸人迈开步子,朝着陈念安走来,每一步都震得地面发抖。它伸出巨大的纸手,朝着陈念安抓来,手指上缠绕着无数细小的纸人,像是密密麻麻的虫子。
陈念安吓得浑身发软,转身就跑。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脚下一滑,摔进一个土坑里。土坑很深,里面堆满了纸灰,还有一些破碎的纸棺碎片。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纸灰里竟伸出无数只细小的纸手,抓住了他的脚踝,把他往纸灰里拖。
“救命!”陈念安大喊着,挥舞着桃木令牌。令牌的红光闪过,纸手纷纷松开,可更多的纸手又从纸灰里钻出来,像是永远也杀不完。
就在他快要被纸灰淹没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他口袋里的木盒不知何时掉了出来,摔在地上,锁开了。木盒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张泛黄的绢布,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还有一张简易的地宫地图。
绢布上的字是爷爷的笔迹:“守墓人血脉,可破纸魂阵;无字碑下,有地宫入口,以令牌为钥,以血为引,可入地宫;骨书藏于正殿,需用‘梅花印’破之——梅花印者,苏门女之血与守墓人之血相合也。”
陈念安一愣,苏门女?难道是十年前那个苏清鸢姑娘?可爷爷说她已经和叔父的魂魄一起,被《冥纸录》吞噬了,怎么还会有她的血?
他再看绢布,发现绢布的角落,竟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梅花的中心,嵌着一滴暗红色的血珠,像是干涸的血迹,却依旧带着一丝温热。
“这是苏清鸢姑娘的血?”陈念安心里一动,他想起爷爷的桃木令牌背面,也有一朵梅花。他把令牌凑到绢布前,令牌背面的梅花和绢布上的梅花正好契合,血珠碰到令牌,立刻融化,顺着令牌的纹路流淌,发出耀眼的红光。
土坑里的纸手瞬间化为灰烬,巨大纸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慢慢萎缩,最后化为一堆纸灰。
陈念安爬出土坑,按照绢布上的地图,朝着古战场中心的无字碑跑去。此时天已蒙蒙亮,古战场的雾气很重,能见度不足三尺。无字碑就立在雾气中央,通体漆黑,上面的裂纹比爷爷描述的更多了,像是随时都会碎裂。
他走到无字碑前,按照绢布上的指示,将桃木令牌按在石碑正面的凹槽里,然后划破自己的手指,让鲜血滴在令牌上。鲜血顺着令牌的纹路流淌,渗入石碑的裂纹里,石碑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比十年前苏清鸢进入的洞口更大,更幽深。
洞口里传来一股浓烈的腥甜气味,还有隐约的诵经声,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念着咒语,忽远忽近,让人头晕目眩。陈念安握紧绢布,深吸一口气,钻进了洞口。
洞口里的通道比之前的更宽敞,墙壁上刻满了符文,符文里嵌着无数细小的纸人,像是被封在墙里,墨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念着什么。
他按照地图的指示,往前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通道突然变得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地宫。地宫的顶部镶嵌着无数夜明珠,照亮了整个地宫。地宫的正中央,有一座高台,高台上放着一口巨大的石棺,石棺的盖子上刻着复杂的符文,符文里流淌着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
石棺的周围,立着八个纸人,穿着黑色的铠甲,手里拿着纸做的兵器,一个个面目狰狞,像是守卫。地宫的四周,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棺,纸棺里都躺着纸人,有的是文官,有的是武将,有的是妇人,有的是孩童,一个个栩栩如生,像是随时都会活过来。
“这就是纸魂地宫?”陈念安心里一沉,他看到高台的后方,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放着一本黑色的书,书的封面是用骨头做的,上面刻着“冥纸录·骨书”四个字,正是爷爷说的郭弘景的核心魂魄所化。
就在他想要靠近石台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只见地宫的入口处,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穿西装的男人,面色苍白,眼神阴鸷,手里拿着一个纸人,正是之前在村里看到的那种指甲盖大小的纸人。
“你是谁?”陈念安握紧桃木令牌,警惕地问。
穿西装的男人笑了笑,声音沙哑:“我是郭先生的弟子,奉命来迎接守墓人的后裔,完成最后的活祭。”
“活祭?”陈念安一愣。
“没错。”男人说,“郭先生需要守墓人的血,还有苏门女的血,才能彻底解开骨书的封印,真正复活。苏门女的血在你手里的绢布上,而你的血,就是最后的祭品。”
男人说完,挥了挥手。周围纸棺里的纸人突然活了过来,纷纷从纸棺里爬出来,朝着陈念安围了过来。八个穿黑铠甲的纸人也动了起来,举起纸做的兵器,朝着他砍来。
陈念安挥舞着桃木令牌,令牌的红光闪过,纸人纷纷化为纸灰。可纸人的数量太多了,他很快就被逼到了高台前,退无可退。
穿西装的男人走到石台前,拿起骨书,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时辰到了,活祭开始!”
他翻开骨书,念起了诡异的咒语。石棺的盖子开始慢慢打开,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一团黑色的雾气,雾气里隐约能看到一个人的轮廓,正是郭弘景的虚影。虚影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朝着陈念安的方向看来。
陈念安知道,不能再等了。他想起绢布上的话,苏门女的血与守墓人之血相合,可破骨书。他拿起绢布,划破自己的手指,让鲜血滴在绢布的梅花上。
鲜血与绢布上的血珠融合,发出耀眼的红光。绢布突然飞了起来,朝着骨书飘去。骨书感受到红光,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黑色的雾气开始剧烈地颤抖。
郭弘景的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想要挣脱雾气的束缚,却被红光牢牢困住。穿西装的男人脸色大变,想要阻止绢布,却被红光弹开,身体迅速纸化,化为一堆纸灰。
绢布落在骨书上,红光将骨书包裹起来。骨书开始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黑色的雾气也渐渐消散。周围的纸人失去了控制,一个个倒在地上,化为纸灰。
陈念安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他看着燃烧的骨书,心里充满了欣慰。他终于完成了爷爷的嘱托,阻止了郭弘景的复活。
可就在这时,石棺里突然传来一阵异动。他抬头一看,只见石棺里的黑色雾气虽然消散了,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纸棺,纸棺是用龙脑血纸扎成的,上面绣着复杂的符文,和之前看到的假棺一模一样。
纸棺的盖子慢慢打开,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纸人,穿着魏晋方士的衣服,脸上用鲜血画着五官,正是郭弘景的缩小版。纸人睁开眼睛,朝着陈念安笑了笑,然后化作一缕黑烟,从地宫的通风口飘了出去。
“他还没死!”陈念安心里一沉。
他想要追出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力气。他看着燃烧殆尽的骨书,又看了看空荡荡的石棺,心里明白,郭弘景的魂魄还在,他只是暂时逃脱了,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还会回来,继续寻找复活的机会。
地宫开始剧烈地摇晃,夜明珠纷纷掉落,摔在地上摔碎了。陈念安知道,地宫要塌了。他挣扎着站起来,朝着地宫的入口跑去。
就在他快要跑出入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高台,只见石台上,还残留着一缕黑色的雾气,雾气里,隐约能看到“冥纸录”三个字,像是一个永恒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