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雨势未减。
西厢房的烛光忽明忽暗,映得墙壁上的影子歪歪扭扭,像是活物在蠕动。苏清砚把那本黑色封皮的书放在桌上,用一块镇纸压住,可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总觉得那本书在盯着她,像一双冰冷的眼睛。
她起身走到门口,想把油纸伞收进来,却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串东西。借着烛光一看,竟是一串用红线串起来的铜钱,铜钱上锈迹斑斑,刻着模糊的符文,和书封面上的符号有几分相似。这串铜钱刚才明明没有,是谁挂上去的?
苏清砚的心一紧,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房间里。八仙桌、木板床、旧衣柜,一切都和刚才一样,可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她的目光落在旧衣柜上,衣柜的门似乎比刚才敞开了一条缝,黑暗的缝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窥探。
她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衣柜。衣柜是深红色的,漆皮剥落,露出底下的木头,上面刻着一些细小的花纹,仔细一看,竟是一个个缩小的人脸,表情狰狞,像是在哭嚎。
苏清砚伸出手,想要把衣柜门关上。就在她的手指快要碰到柜门时,衣柜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像是纸张翻动的声音。她猛地缩回手,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盯着衣柜。
“谁在里面?”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强作镇定。
衣柜里没有回应,只有“沙沙”声还在继续,越来越响,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爬。苏清砚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小凿——这是她修复古籍时用的工具,锋利无比,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防身之物。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靠近衣柜,猛地拉开了柜门!
衣柜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件破旧的衣服挂在里面,衣服上落满了灰尘,散发着霉味。可那“沙沙”声还在响,苏清砚低头一看,只见衣柜的底板上,放着一叠黄纸,黄纸上印着和驴背上竹筐里一样的符文,刚才的“沙沙”声,正是黄纸被风吹动发出的。
她伸手拿起一张黄纸,触手冰凉,纸张很薄,像是一撕就破。黄纸的背面,用墨笔写着一个名字:“林秀娘”。这个名字,她似乎在哪里见过,转念一想,正是地方志里记载的《渡魂录》原作者的妻子!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像是赤脚踩在地板上。她猛地转身,只见房间门口站着一个女人,穿着一身青绿色的襦裙,裙摆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女人的头发很长,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
“你是谁?”苏清砚握紧了手中的小凿,身体紧绷。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当她的头发滑落,露出脸的那一刻,苏清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那个女人没有脸。
原本该是五官的位置,是一片光滑的皮肤,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一片苍白,像是被人用刀刮平了一样。
无面女缓缓向她走来,脚步轻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的裙摆拖在地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痕迹所过之处,地板上的灰尘都被浸湿,散发出一股腥甜的气味,像是血和水的混合体。
苏清砚吓得浑身发抖,想要后退,却被身后的衣柜挡住,无路可退。她举起小凿,对着无面女,声音带着哭腔:“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无面女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依旧一步步逼近。就在她快要走到苏清砚面前时,窗外突然响起一声驴叫,声音凄厉,划破了雨夜的寂静。无面女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转身就往门口跑,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苏清砚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把衣衫都浸透了。她看着无面女消失的方向,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刚才那一幕,像是一场噩梦,可那股腥甜的气味,还残留在空气中,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过了许久,她才缓过神来,挣扎着站起来,冲到门口,关上房门,还插上了门闩。她靠在门板上,惊魂未定,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无面女的样子,那片光滑的、没有五官的脸,让她不寒而栗。
她不知道那个无面女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害怕驴叫。但她能肯定,这个无面女,和《渡魂录》、和父亲的失踪,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就在这时,她听到东厢房传来老周的声音:“姑娘,没事吧?刚才是我的驴受惊了。”
苏清砚定了定神,对着门外喊道:“我没事,多谢老丈关心。”
“没事就好,”老周的声音顿了顿,“锁龙镇的夜不太平,姑娘晚上最好别出门,也别随便开门。”
苏清砚应了一声,心里却越发疑惑。老周似乎知道些什么,可他为什么不直说?他收留自己,到底是好心,还是别有用心?
她回到桌边,看着那本黑色封皮的书,又看了看手中的黄纸。林秀娘,《渡魂录》作者的妻子,无面女,难道那个无面女,就是林秀娘的鬼魂?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会变成无面的样子?又为什么会来找自己?
无数个疑问在苏清砚的脑海里盘旋。她知道,想要解开这些疑问,必须找到更多的线索。她拿起那本黑色封皮的书,再次翻开。这一次,她没有再看到那些诡异的画,而是看到了一行行文字,字迹娟秀,像是女人写的:
“同治元年,霜降,夫君赠我《渡魂录》残卷,言可渡人魂魄,解世间苦楚。我信之,依卷中秘法修炼,却不知此书乃锁魂之器,而非渡魂之法。修炼百日,我渐失五官,魂魄被书所困,不得解脱。夫君悔之晚矣,将我推入镇中心枯井,言待集齐九人魂魄,便可将我救出。可我知,他是骗我的,他只想用我的魂魄,成全他的野心……”
苏清砚看得心惊肉跳。原来《渡魂录》根本不是什么渡魂之书,而是锁魂之器!林秀娘被自己的丈夫欺骗,修炼秘法,失去了五官,还被推入井中,成为了锁魂的容器。而她的丈夫,那个《渡魂录》的原作者,竟然如此狠心!
她接着往下看,后面的文字越来越潦草,像是林秀娘在极度痛苦中写的:
“枯井下,有无数魂魄,皆为夫君所害。他们的怨气凝聚,化为黑雾,日夜侵蚀我的魂魄。我恨!我恨夫君的绝情,恨这锁龙镇的冷漠!我要出去,我要报仇!我要让所有和《渡魂录》有关的人,都不得好死!”
最后一行字,墨迹发黑,像是用血写的,旁边画着一个和封面上一样的朱砂符号,符号的周围,画着九个小小的圆圈,像是九个人头。
苏清砚合上书本,只觉得浑身冰冷。原来锁龙镇的诅咒,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林秀娘的丈夫为了野心,用《渡魂录》锁了无数魂魄,而林秀娘,就是那个最强大的怨魂。她的无面,是因为魂魄被锁,五官尽失;她的出现,是为了报仇,为了找到《渡魂录》的完整版本,释放自己和其他魂魄。
可父亲为什么会失踪?他修复《渡魂录》,是不是也被卷入了这场阴谋?母亲说父亲还活着,难道他也被锁在了枯井下?
无数个念头在苏清砚的脑海里交织,让她头痛欲裂。她走到床边,想要休息片刻,却发现枕头底下有什么东西硌着她。她伸手一摸,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布包是深蓝色的,上面绣着一朵白色的莲花,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图案。
她打开布包,里面装着半块玉佩,玉佩是青色的,上面刻着“清砚”二字,是她的名字。这半块玉佩,是她小时候和父亲各戴一半的,父亲失踪后,这半块玉佩也不见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清砚拿着玉佩,手指微微颤抖。难道父亲曾经来过这里?甚至住过这间房?那他现在在哪里?是活着,还是已经……
她不敢再想下去。窗外的雨还在下,风声呜咽,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苏清砚把玉佩紧紧攥在手里,玉佩的冰凉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她知道,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她必须找到镇中心的枯井,找到《渡魂录》的完整版本,找到父亲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