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的犹豫落在墨尘眼里,他嘴角的笑意深了些,骨笛在指尖轻轻转动,泛着惨白的光:“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不能不信你妹妹。”
“月娃怎么了?”陈砚猛地攥紧拳头,锁魂珠的金光微微颤动,映得他眼底满是警惕。
墨尘抬了抬下巴,身后的赶尸人掀开一具尸体的白布——那尸体的手腕上,竟系着一根和陈月当年一模一样的红绳,红绳末端的锁魂珠黯淡无光,上面刻着的“月”字被一层黑垢覆盖,像是浸透了血污。
“这是三天前从黑水江上游漂来的尸体,”墨尘的声音冷得像江底的冰,“她身上的怨气,和你妹妹当年被锁在石室时如出一辙。黑水鬼王已经开始吸食活祭的残魂,再等下去,你妹妹就算脱离了石室,魂魄也会被它一点点剥离。”
陈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想起妹妹夜里惊醒时,后背布满的冷汗,想起她偶尔失神时,嘴里念叨的“江底有很多人在哭”。原来那些不是噩梦,是鬼王的怨气在侵蚀她的魂魄。
“我答应你。”陈砚深吸一口气,锁魂珠的金光骤然明亮,“但我有一个条件,不准伤害我妹妹,也不准牵连村里的无辜之人。”
墨尘笑了,眼底却没有半分暖意:“成交。三日后子时,黑水江中心,我们合力引出黑水鬼王。”
回到村里时,天已经擦黑。陈月正站在江边等他,看到他回来,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可那笑容刚展开,就僵在了脸上:“哥,你身上有股很凶的怨气。”
陈砚心中一紧,连忙握住妹妹的手——她的手冰凉,指尖泛着淡淡的青气。锁魂珠的金光落在她手上,青气微微退散,陈月才舒了口气:“刚才好冷,像是有人趴在我背上。”
陈砚把妹妹搂进怀里,声音发颤:“月娃别怕,哥会保护你。这几天你待在家里,别出门,尤其是夜里,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开门。”
接下来的三天,陈砚一边摆渡,一边暗中观察江面的异动。黑水江的雾比往常更浓,江水里的气泡越来越多,破裂时的“啵”声密集得像雨点,偶尔还能听到江底传来沉闷的嘶吼,像是巨兽在沉睡中苏醒。
村里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家家户户紧闭门窗,日落后再也没人敢靠近江边。赵老爹拄着拐杖来找过陈砚,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忧虑:“砚娃,江里的东西要出来了,当年的活祭,根本不是祭祀水神,是喂给那东西的。”
“您早就知道?”陈砚猛地抬头。
赵老爹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块发黑的龟甲:“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上面刻着预言——‘黑水吞魂,活祭为饵,鬼王出世,生灵涂炭’。我们祖辈不敢说实话,只能用活祭稳住它,可这东西的胃口越来越大,现在已经稳不住了。”
陈砚握紧龟甲,龟甲上的纹路粗糙,像是无数冤魂的指甲划过。原来村里的长辈一直都知道真相,他们用无辜女子的魂魄,喂养着江底的恶鬼,只为了保全自己。这真相比鬼王本身,更让人心寒。
第三天夜里,子时已到。陈砚撑着乌篷船,来到江中心。墨尘早已等候在那里,他身后的赶尸人牵着十几具尸体,整齐地站在另一艘船上,尸体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泛着幽幽的绿光。
“可以开始了。”墨尘举起骨笛,吹奏起一段诡异的旋律。笛声尖锐刺耳,像是无数根钢针扎进耳膜,江水里的气泡瞬间沸腾起来,墨黑色的江水翻滚着,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陈砚催动锁魂珠的力量,金色的光芒从手腕蔓延开来,笼罩在乌篷船上。漩涡的中心,渐渐浮现出一道巨大的黑影,黑影越来越清晰——那是一个由无数冤魂组成的怪物,身高数丈,浑身覆盖着湿漉漉的黑毛,四肢是粗壮的骨节,头颅是一颗腐烂的骷髅,眼眶里燃烧着幽绿的火焰,脖子上缠绕着无数根红绳,每根红绳的末端,都系着一颗黯淡的锁魂珠。
“这就是黑水鬼王!”墨尘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骨笛的旋律变得更加激昂。
鬼王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江面上的雾瞬间被吹散,无数冤魂从江里爬出,朝着两艘船扑来。这些冤魂都是历代的活祭,她们的衣衫破烂,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却带着浓浓的怨气,指甲尖利,像是要撕碎一切。
“守住船!”陈砚大喝一声,锁魂珠的金光暴涨,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冤魂的攻击。金光所及之处,冤魂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一点点消散。
墨尘的骨笛也发挥了作用,笛声化作一道道无形的声波,操控着那些赶尸人的尸体,朝着鬼王冲去。尸体们挥舞着拳头,虽然动作僵硬,却悍不畏死,死死地缠住了鬼王的四肢。
“就是现在!”墨尘纵身一跃,从船上跳起,手里的骨笛对准了鬼王的头颅,“用锁魂珠净化它的核心!”
陈砚没有犹豫,催动全身的力量,锁魂珠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朝着鬼王的眼眶射去。流光穿过幽绿的火焰,钻进了鬼王的头颅里,鬼王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嘶吼,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无数冤魂从它身上脱落,像是下雨一样掉进江里。
可就在这时,陈砚突然察觉到不对劲。墨尘的骨笛上,竟然泛起了和鬼王一样的幽绿光芒,他的眼神变得疯狂,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多谢你,陈砚,帮我引出鬼王的核心!”
陈砚心中一沉,才发现自己上当了。墨尘根本不是要报仇,他是要夺取鬼王的核心力量!
鬼王的核心被锁魂珠刺激,化作一颗黑色的珠子,悬浮在半空中。墨尘伸出手,骨笛发出强烈的吸力,想要将黑色珠子吸过去。
“你骗我!”陈砚怒吼一声,想要收回锁魂珠,却发现锁魂珠被黑色珠子缠住,根本无法动弹。
“骗你又如何?”墨尘狂笑起来,“我祖先是活祭的始作俑者,他当年没能夺取鬼王的力量,反被反噬。我隐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有了鬼王的核心,我就能成为新的鬼王,统治阴阳两界!”
就在这时,江面上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喊:“哥!小心!”
陈砚回头,只见陈月撑着一艘小小的渔船,朝着江中心驶来。她的船上挂着一盏马灯,灯光在雾里晕开,像是黑暗中的一点星火。
“月娃,你怎么来了?快走!”陈砚急得浑身冒汗。
墨尘看到陈月,眼睛一亮:“正好,前活祭的魂魄,是最好的药引,能帮我彻底融合鬼王核心!”
他一挥骨笛,一道幽绿的光鞭朝着陈月抽去。陈月吓得脸色惨白,却没有躲闪,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正是母亲留下的那枚刻着莲花的羊脂玉佩,朝着陈砚扔了过去:“哥,用这个!娘说过,这玉佩能净化一切邪祟!”
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白光,落在陈砚手里。玉佩一碰到陈砚的手,就发出强烈的光芒,与锁魂珠的金光交织在一起。陈砚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从玉佩里传来,瞬间充满了全身。
“墨尘,你的阴谋不会得逞!”陈砚怒吼一声,将玉佩和锁魂珠的力量融合在一起,化作一道金色的光柱,朝着墨尘射去。
墨尘没想到陈月会有这样的玉佩,猝不及防被光柱击中,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江里。他手里的骨笛也断成了两截,幽绿的光芒渐渐消散。
鬼王的核心失去了墨尘的控制,在空中疯狂地旋转起来,无数冤魂的惨叫声从里面传来。陈砚知道,不能让它再为祸人间,他举起玉佩和锁魂珠,纵身一跃,朝着核心扑去。
“哥!”陈月撕心裂肺地呼喊着。
陈砚回头,朝着妹妹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将玉佩和锁魂珠按在了鬼王核心上。剧烈的光芒爆发出来,照亮了整个黑水江,江里的冤魂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惨叫,然后渐渐平静下来,化作一缕缕青烟,朝着南方飘去——那是投胎转世的方向。
墨尘在江里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净化后的金光笼罩,身体一点点消散,只留下一声不甘的嘶吼。
鬼王的核心被彻底净化,化作无数光点,融入了黑水江里。江里的雾气渐渐消散,墨黑色的江水竟然变得清澈了一些,能看到江底的石子和游动的鱼。
陈砚的身体缓缓下落,陈月驾着渔船冲过去,接住了他。陈砚浑身是伤,脸色惨白,却笑着对妹妹说:“月娃,没事了,都结束了。”
可就在这时,陈砚手腕上的锁魂珠突然黯淡下来,化作粉末,消散在江里。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哥,你怎么了?”陈月焦急地问道。
陈砚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虚弱:“我没事,只是……好像忘了一些事情。”
他忘了墨尘的阴谋,忘了鬼王的恐怖,忘了活祭的真相,只记得自己是黑水渡的摆渡人,要渡往南去的魂灵,要守护妹妹,守护村里的平安。
回到村里,人们发现黑水江的雾散了,江水也清了,都欢呼雀跃。赵老爹看着陈砚,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有提起那些沉重的过往。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陈砚依旧每天摆渡,只是江里再也没有漂浮的纸人、断裂的红绳,只有偶尔飘过的花瓣,顺着江水往南流。陈月的身体彻底康复了,她每天都会去江边帮陈砚收拾船,两人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幸福。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陈砚会梦见一个穿红衣的女子,梦见江底的石室,梦见无数冤魂在哭泣。他想不起来这些梦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而黑水江的深处,那片被净化的水域里,一颗小小的黑色珠子正在悄然凝聚,像是在孕育着新的故事。江雾偶尔还会弥漫,只是不再那么冰冷,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暖意,像是那些被超度的冤魂,在守护着这片曾经被她们怨恨的土地。
陈砚不知道,这平静的背后,是否还隐藏着未知的危险。但他知道,只要妹妹还在,只要村里的人平安,他就会一直撑着篙,做黑水渡的摆渡人,渡人,渡魂,也渡自己那颗遗忘了过往,却依旧温柔的心。
偶尔有路过的旅人,会问起黑水渡的故事。陈砚只会笑着说:“这里没什么故事,只有一条清澈的江,和一艘摆渡的船。”
可他们不知道,江底的淤泥里,埋着无数冤魂的骸骨;岸边的石头上,刻着被遗忘的罪孽;而那个撑篙的摆渡人,曾经用自己的记忆和部分魂魄,换来了这一世的平静。
细思极恐的是,有些罪孽,即使被净化,也会留下痕迹;有些牺牲,即使被遗忘,也真实存在过。而黑水江的雾,或许某一天还会变得冰冷刺骨,因为人性的贪婪和自私,从来都没有真正消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