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多山,雾中山尤甚。
这座横亘在川蜀腹地的山脉,常年被浓雾笼罩,雾色不是寻常的乳白,而是带着淡淡的琉璃色,阳光穿透时,会折射出七彩光晕,美得像幻境。可当地山民却避之不及,称其为“迷心山”——传说雾中山深处藏着一面“初心镜”,能映照人的初心,若初心纯粹,便能得镜中灵力滋养;若初心已失,被执念蒙蔽,便会被镜中阴影吞噬,永远困在雾中,化作山影。
近来,雾中山的异象越发频繁。山下的清溪村,接连有村民进山后失踪,被找到时,都成了没有神智的“影傀儡”,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嘴里反复念叨着自己年轻时的愿望——樵夫念着“想娶村东头的阿秀”,货郎念着“想攒钱开家杂货铺”,绣娘念着“想绣出天下最美的花”。这些愿望本是纯粹的初心,却成了困住他们的执念,让他们沦为山影的附庸。
消息传到苏清砚和沈砚辞耳中时,两人正在整理各地阴阳失衡的卷宗。沈砚辞胸口的玄铁印突然微微发烫,不是预警危险的灼痛,而是一种温和的共鸣,像是在呼应某种与“初心”相关的力量。苏清砚手中的《人心阴阳录》自动翻开,扉页上浮现出一行新的字迹:“初心为根,执念为枝,根正则枝荣,根歪则枝枯;初心镜照魂,辨初辨执,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初心镜……”苏清砚指尖抚过字迹,眼神凝重,“第四卷我们化解了恶意执念与魔念,现在出现的‘初心执念’,看来是要考验我们对‘初心’的坚守。”
沈砚辞点头,胸口的玄铁印共鸣越发强烈:“我先祖刘伯温的初心是守护天下,我的初心是继承使命;你的初心是为父报仇、守护苍生。这初心镜,恐怕是要让我们直面自己的初心,看看是否在一次次的守护中,滋生了不该有的执念。”
三日后,两人抵达清溪村。
村子依山而建,屋舍错落,却透着股人心惶惶的死寂。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村民正围着一具影傀儡哭泣,那是村里的老樵夫,此刻正机械地挥舞着斧头,嘴里反复念叨着“阿秀”,眼神空洞,脸上却带着诡异的满足笑容。
“两位仙长,你们可来了!”村长跑过来,脸上满是焦灼,“这雾中山太邪门了,进山的人要么变成这样,要么就再也没回来。我们请了好几波道士、法师,都没用,反而也被变成了影傀儡!”
苏清砚走到老樵夫身边,指尖的小凿泛着极淡的金光,轻轻点在他眉心。金光涌入的瞬间,老樵夫的身体剧烈颤抖,嘴里的念叨声变得急促,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却很快被浓重的执念覆盖:“阿秀……我还没娶你……我不能走……”
“他的初心是娶阿秀,可阿秀早已病逝,他却无法接受,初心变成了执念,被初心镜的阴影吞噬了。”苏清砚收回手,脸色凝重,“初心镜不会主动害人,它只是映照初心,若执念过深,无法放下,就会被自己的初心困住。”
沈砚辞胸口的玄铁印指向雾中山深处:“初心镜应该在山巅的‘守初祠’里。那些影傀儡,都是被自己的初心执念束缚,成了初心镜的‘守镜人’,阻止外人靠近。”
两人告别村长,踏入雾中山。
山间的浓雾果然带着琉璃色,吸入肺腑便觉一阵清凉,却也让人神志渐渐恍惚。沿途的树木形态各异,有的枝繁叶茂,有的枯槁凋零,沈砚辞指着那些树木道:“你看,这些树的状态,对应着进山者的初心——初心纯粹、未生执念的,树木就茂盛;初心已失、执念深重的,树木就枯槁。”
苏清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靠近山脚的树木大多茂盛,越往深处,枯树越多,树枝扭曲,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束缚,枝干上还缠绕着淡淡的黑影,与影傀儡身上的气息一致。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竹林。竹林里的竹子都是黑色的,竹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露珠滴落时,会映照出人的身影,只是那身影不是当前的模样,而是年轻时的样子——苏清砚看到了自己小时候,跟着父亲学凿刻,脸上沾着木屑,笑得一脸纯粹;沈砚辞看到了自己刚得知身世时,眼神坚定,立志守护天下。
“这些露珠,是初心镜的‘初影露’,能映照人的初心模样。”苏清砚轻声道,指尖触碰一滴露珠,露珠里的小身影突然皱起眉头,像是在担忧什么,“可我的初心,好像在慢慢变模糊。”
沈砚辞也触碰了一滴露珠,露珠里的小身影眼神依旧坚定,却也多了一丝疲惫:“守护之路漫长,我们难免会疲惫、会怀疑,但只要初心不变,就不会被执念吞噬。”
话音刚落,竹林深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几道影傀儡从竹林中走出,正是之前失踪的道士和法师。他们穿着破旧的道袍、法袍,手里拿着法器,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斩妖除魔”“普度众生”,正是他们年轻时的初心,如今却成了困住他们的执念。
“小心,他们的初心是斩妖除魔,现在把我们当成了妖邪。”沈砚辞握紧长剑,胸口的玄铁印泛着温和的金光,没有主动攻击,“我们不能伤害他们,要化解他们的执念。”
苏清砚点头,将《人心阴阳录》翻开,书页上的符文亮起金光,她轻声道:“你们的初心是斩妖除魔,可如今却被执念困住,沦为执念的傀儡,这不是你们想要的结果。放下执念,回归初心,才能真正实现自己的愿望。”
金光顺着书页流淌,笼罩着那些影傀儡。影傀儡的动作顿了顿,嘴里的念叨声变得犹豫,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可就在这时,雾中山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钟声,钟声带着一股诡异的力量,影傀儡们的眼神瞬间变得坚定,再次朝着两人发起攻击,嘴里的念叨声也变得狂热:“斩妖除魔!不惜一切代价!”
“是初心镜的‘执念钟’,能强化影傀儡的执念!”沈砚辞挥剑抵挡,阴阳之力化作一道屏障,挡住攻击,“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守初祠,阻止钟声!”
两人奋力冲出竹林,沿途的影傀儡越来越多,他们的初心各不相同,却都被执念困住,变得狂热而偏执。沈砚辞发现,这些影傀儡的执念,大多是因为初心未能实现,或是实现后又滋生了新的欲望,导致初心扭曲,最终被初心镜的阴影吞噬。
山巅的守初祠,终于出现在浓雾中。
祠堂是用青灰色的石头搭建而成,古朴而肃穆,祠堂的门楣上刻着“守初祠”三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透着一股坚守初心的力量。祠堂的屋顶覆盖着琉璃色的瓦片,与山间的浓雾相互映衬,像是镶嵌在雾中的一颗明珠。
祠堂的正中央,悬挂着一面巨大的铜镜,镜面光滑如冰,泛着淡淡的银光,正是初心镜。初心镜的下方,站着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老者,他手持一根铜钟槌,正在敲击一面悬挂在梁上的铜钟,正是那口“执念钟”。老者的眼神空洞,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嘴里反复念叨着“守护初心镜,永世不分离”,显然也是被执念困住的影傀儡,而且是守护初心镜的核心傀儡。
“这位应该是守初祠的前任守镜人。”苏清砚轻声道,“他的初心是守护初心镜,却因执念过深,沦为执念的傀儡,反而用执念钟强化了其他影傀儡的执念。”
沈砚辞胸口的玄铁印剧烈共鸣,初心镜的镜面突然亮起银光,映照出两人的身影——苏清砚的身影里,一半是纯粹的守护初心,一半是对父亲之死的复仇执念;沈砚辞的身影里,一半是继承先祖使命的守护初心,一半是对辜负使命的恐惧执念。
“初心镜在映照我们的初心与执念!”沈砚辞脸色凝重,“它在考验我们,能否分辨初心与执念,放下不该有的执念,坚守纯粹的初心。”
老者听到两人的声音,转过身,手持铜钟槌,朝着他们冲来:“外来者,离开这里!初心镜是我的,只有我能守护它!”
他的攻击带着强烈的执念之力,铜钟槌挥舞间,浓雾翻滚,无数黑影从雾中涌出,像是要将两人吞噬。苏清砚和沈砚辞背靠背,没有攻击,而是闭上双眼,直面自己的初心与执念。
苏清砚的脑海中,闪过父亲倒在戏台前的模样,闪过无数次与邪祟战斗的场景,复仇的执念与守护的初心在她心中交织。她轻声问自己:“我的初心,到底是为父报仇,还是守护苍生?”
答案渐渐清晰——为父报仇是执念,守护苍生才是真正的初心。父亲的遗愿,不是让她沉溺于仇恨,而是让她坚守正义,守护世间安宁。
沈砚辞的脑海中,闪过先祖刘伯温的身影,闪过无数次阴阳失衡的惨状,对辜负使命的恐惧与守护天下的初心交织。他轻声问自己:“我的初心,到底是害怕辜负使命,还是真正想要守护天下?”
答案也渐渐清晰——害怕辜负是执念,守护天下才是真正的初心。先祖的传承,不是让他背负压力,而是让他坚定信念,直面一切挑战。
两人同时睁开双眼,眼神变得无比清明。苏清砚指尖的小凿金光纯粹,不再有丝毫复仇的戾气;沈砚辞胸口的玄铁印金光温润,不再有丝毫恐惧的躁动。
“你的初心是守护,不是独占!”沈砚辞朝着老者大喊,声音带着一股直击人心的力量,“放下独占的执念,回归纯粹的守护初心,才能真正守护好初心镜!”
苏清砚的纯阳之力化作一道温和的光柱,笼罩着老者:“初心不是枷锁,执念才是。放下执念,你才能真正实现自己的初心。”
老者的动作顿了顿,铜钟槌掉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他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嘴里的念叨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我守了初心镜百年,却渐渐忘了守护的初心,变得想要独占它,想要永远留在它身边……是我迷失了。”
初心镜的镜面银光暴涨,映照出老者纯粹的初心——一个年轻的道士,对着初心镜发誓,要守护它,让它照亮世人的初心,不让任何人被执念困住。
老者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化作一道白色的光影,融入初心镜中。随着他的消散,山间的执念钟声停止了,那些影傀儡们的眼神也渐渐恢复清明,身体不再僵硬,嘴里的念叨声变成了释然的叹息,纷纷朝着山下走去,回归自己的生活。
苏清砚和沈砚辞走到初心镜前,镜面映照出两人纯粹的初心身影,没有丝毫执念的阴影。初心镜的镜面泛起温和的银光,融入两人体内,苏清砚的纯阳之力变得更加纯粹,沈砚辞的阴阳之力也更加圆润。
“初心与执念,只在一念之间。”苏清砚轻声道,想起那些被执念困住的影傀儡,“很多人都是因为忘记了初心的本质,才让初心变成了执念。”
沈砚辞点头,胸口的玄铁印温和发烫:“我们的初心是守护阴阳平衡,守护苍生安宁,这份初心永远不能变。但我们也要时刻警醒自己,不能因为守护而产生执念,不能因为疲惫而迷失方向。”
初心镜的镜面突然闪过一行字迹:“初心易得,始终难守;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字迹消散后,雾中山的浓雾渐渐散去,露出了湛蓝的天空和青翠的山林。那些枯槁的树木,渐渐抽出新芽,恢复了生机;山间的琉璃色雾气,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两人离开守初祠,下山回到清溪村。村里的影傀儡们都已恢复正常,正在与家人团聚,脸上满是释然的笑容。村长带着村民们前来道谢,眼神里满是感激。
苏清砚和沈砚辞告别了村民,踏上了新的旅程。他们知道,初心的试炼永远不会结束,人心复杂,初心易变,他们需要时刻警醒自己,坚守初心,不被执念吞噬。
可就在他们离开雾中山的第三天,沈砚辞胸口的玄铁印突然剧烈发烫,不是温和的共鸣,而是预警危险的灼痛。苏清砚手中的《人心阴阳录》再次自动翻开,书页上浮现出一行诡异的字迹:“初心镜碎,魔心自生;守初者,成魔者,皆在一念。”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初心镜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