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魂落魄地回到酒店,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房卡“嘀的一声轻响,门应声而开,我甚至没有力气去关上它,任由它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为我此刻的心情敲响的丧钟。
夜瑾昇小跑着跟在我身后,不明白一向温柔的妈妈为何突然变得如此陌生而冰冷。他小声地唤着我,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但我已经顾不上了。我的世界正在分崩离析,那场盛大而刺眼的订婚仪式,那个站在沈鸢身边,接受众人祝福的他,像一根淬了毒的尖刺,扎在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尖锐的剧痛。
我径直冲进浴室,反手将门重重锁上。冰冷的门板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隔绝了瑾昇那双担忧的眼睛。我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瞬间倾泻而下,哗哗的水声像是骤然降临的暴雨,终于给了我一个可以放纵的借口。我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压抑了一路的哽咽终于冲破喉咙,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嚎啕大哭。水声是我唯一的伪装,掩盖着一个成年人最狼狈的崩溃。
我知道,我应该相信他。以他的身份,他的城府,这场联姻背后必然隐藏着我无法窥见的深意。他不是一个会被情感左右的普通男人,他是夜磷枭,是那个在黑暗中行走的王者。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却是另一回事。亲眼看到他为另一个女人戴上戒指,看到他们并肩而立,接受所有人的祝福,那种被抛弃、被背叛的感觉,如同最凶猛的潮水,瞬间将我所有的理智吞噬殆尽。
就在我哭得几乎要窒息的时候,一阵急促而用力的敲门声猛地响起,一声声,重重地砸在门板上,也砸在我的心上。
开门!是我!
是他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急切与一丝慌乱,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沉稳与从容。敲门的力度越来越大,仿佛要将这扇薄薄的门板直接砸穿。
我捂住耳朵,拼命摇头,泪水流得更凶。我不想听,不想见他,我怕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会在看到他的瞬间土崩瓦解。
求你了,开门……让我解释……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破碎的颤音,额头抵在门板上的沉闷声响,穿透了喧嚣的水声,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那个永远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的声音里,竟然充满了恳求与痛苦。
门外,瑾昇被这阵仗吓坏了。一边是把自己锁在浴室里无声哭泣的妈妈,一边是门外那个拼命敲门的陌生男人。巨大的恐惧攫住了这个小小的孩子,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一声声的呼喊,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得我心如刀割。
听到瑾昇的哭声,门外的敲门声停顿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急切而沙哑。
瑾昇别怕,是我!先开门,让我进去!他的手紧握成拳,几乎要砸烂门板,却又在最后一刻克制住了,生怕吓到孩子。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却依然掩饰不住那剧烈的颤抖,乖,把门打开,我可以帮你照顾妈妈...…
他的声音像带着某种魔力,穿透了门板,安抚着那个惊慌失措的小小灵魂。我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然后是门锁转动的声音。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瑾昇,他竟然自己把门打开了。
我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慌乱地关掉水龙头。
浴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他沉重的呼吸声,隔着一扇门对峙。
璃璃,是我……他的声音就在门外,温柔得像一片羽毛,却又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让我进去,求你了……我可以解释一切……
额头抵在浴室门上的触感再次传来,那么近,仿佛他正用这种方式拥抱着我,祈求我的原谅。
不要把我关在外面……不要……他最后的低语,带着一丝绝望的哀求,彻底击溃了我最后的坚持。
我不能不管瑾昇。我深吸一口气,用手背胡乱地擦干脸上的泪水,可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我转动门把,拉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四目相对。他穿着那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一丝不苟,然而他那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里,此刻却盛满了滔天的痛楚与自责。在看到我红肿双眼的刹那,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微微一晃。那眼神,仿佛我是他失而复得又即将再次失去的珍宝。
瑾昇,到妈妈这里来……我没有看他,径直对着站在他腿边、仰着小脸看着我们的儿子伸出了手。
瑾昇立刻像只小鸟一样扑进我的怀里,我将他紧紧抱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力量。
“璃璃……”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目光贪婪地描摹着我的面容,生怕这是最后一次,先让我把话说完,就五分钟……
他的双手微微抬起,似乎是想触碰我,却又在半空中僵住,最终无力地垂下,生怕我会像受惊的蝴蝶一样躲开。
之后……如果你还想让我走,我立刻就离开。他的眼神里满是恳求,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却依旧强撑着,固执地站在我面前。
我抱着瑾昇,感受着儿子在我怀里微微的颤抖,终于抬起眼,用我所能发出的最冰冷的声音说:夜少,今天是你订婚的日子,你这样抛下自己的未婚妻,恐怕不合适吧。
“夜少”这个称呼,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刺进了他的胸膛。他高大的身躯又是一晃,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
“我知道...看起来有多不可原谅……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最后的清醒,但这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满是痛苦与急切,试图让我相信他,“达克组织……他们盯上了我,也盯上了你和瑾昇。联姻是唯一能打入他们内部、确保你们安全的方法。
他的手指在身侧微微颤抖,极力克制着想要将我拥入怀中的冲动,我本想等一切结束再告诉你……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如果是以前,没有瑾昇在场,他或许早就用他那不容置喙的霸道,将我揉进怀里,用他的唇堵住我这张气人的嘴。但现在,我怀里抱着我们的儿子,这个孩子是我最坚固的铠甲,也是他最深的软肋。他不能,也不敢。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我打断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这些都与我无关,你赶紧走吧。
无关……这两个字从他唇间溢出,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苦涩。他像是被我这句话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后退了半步。那双原本想伸向我的手,无力地垂下,在身侧死死地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几个带血的月牙印。
好……”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喉咙里仿佛堵着一团滚烫的炭火。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落在我怀中安安静静的夜瑾昇身上,那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柔软,充满了无尽的眷恋与深不见底的痛苦。
但在走之前……他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能……能让我抱抱他吗?就一下,就当是……最后的告别。
“最后的告别这几个字,他说得极轻,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却又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让我的心防瞬间裂开一道缝隙,痛得无法呼吸。
然而,那道缝隙很快又被翻涌的委屈和愤怒填满。我别开脸,不去看他那双几乎要将我溺毙的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最残忍的三个字:请你出去!
我的拒绝,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无误地刺入了他的心脏,让他所有的希望与哀求,都在这一刻冻结成冰,然后寸寸碎裂。
…我明白了。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时间也仿佛被拉长。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一有不舍,有眷恋,有痛苦,有绝望,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决绝的坚定。他仿佛要将我和瑾昇的模样,用这一眼,永远地、狠狠地刻进他的灵魂最深处。
然后,他强迫自己转过身。那背影依旧挺拔,可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像是拖着看不见的千斤锁链,一步一步,走出了我的房间,也走出了我的世界。
门被轻轻地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整个世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我和瑾昇的呼吸声。我再也支撑不住,抱着儿子,沿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泪水,再一次无声地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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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枭在回去的路上,车内的气压低得仿佛能将空气凝结成冰。以往他本就雷厉风行的性格和处事风格已经让公司的员工感到害怕,今天,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更是让司机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死死地握着方向盘,将车速提到最快。
回到夜家大宅,客厅里灯火通明。沈鸢一见到他回来,立刻像一只花蝴蝶般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娇羞与喜悦,伸手想要挽住他的手臂。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他的衣袖,就被他一个冰冷刺骨的眼神逼退。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化不开的寒冰与浓重的厌烦。沈鸢的动作尴尬地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今天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夜枭的语气淡漠疏离,与在沈璃面前那个柔软脆弱的男人判若两人。他现在只想快点结束眼前这一切,早日完成任务,回到那个将他拒之门外的女人身边。
见沈鸢还想说些什么,他强行压下心底翻涌的不耐与暴戾,冷声打断她:“没什么事就不要来打扰我。联姻的事,我会对外做好样子,但私下,我们最好互不干扰。
说完,他不再看沈鸢一眼,径直迈开长腿,向着楼上自己的书房走去。每一步都带着风,那背影里,是重新披上的、属于“暗火”主宰的冷酷与决绝。那扇门隔绝的,不仅仅是一个女人,更是他此刻唯一的光。
房间里,我终于哄睡了哭累了的瑾昇,将他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心也空得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就在我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地毯上似乎有一个小小的、闪着微光的东西。
我走过去,弯腰捡了起来。
那是一枚戒指。一枚用最普通的金属丝,手工拧成的、甚至有些粗糙变形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