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在经历了那场生死一线和坦诚相对的夜晚之后,我们之间所有的隔阂与误解都已烟消云散,迎来的会是安宁与相守。可当我第二天在晨光中醒来,身边早已冰冷一片,只剩下我和瑾昇均匀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他走了,没有留下一字半句,就像一阵风,来时携着漫天星辰,去时却卷走了我世界里所有的光。
起初,我安慰自己,他一定是有要紧的事去处理。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他有他的责任与身不由己。我抱着小瑾昇,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从清晨到日暮,再到深夜。手机安静得像一块废铁,没有任何消息。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只要相信他还会回来,我的心似乎就没有那么难熬。
为了填补这巨大的空虚,我带着瑾昇继续着我们原本的计划,在北美的城市里游玩。只是,我默默将回去的日期无限期推迟了。我怕我一走,就真的错过了他回来的身影。
期间,我意外地认识了一位华人太太。她姓陈,眉眼温婉,气质端庄,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岁月沉淀下的优雅。我们一见如故,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在一家洒满阳光的咖啡馆里,她向我轻声说起了她的家事。她说她年轻时,刚生下的女儿就不幸丢失了,那是她一生的痛。后来,他们抱养了一个女儿,视若己出。而就在前些日子,那个养女,竟帮她把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找了回来。
说来也巧,陈太太握着我的手,眼底泛着泪光,我那亲生女儿,算起来和你差不多大呢。
我微笑着安慰她,心中也为她的家庭团聚而感到高兴。
她擦了擦眼角,脸上又漾起幸福的笑容:说起来,我那养女沈鸢,一周后就要和夜家的新任家主夜枭联姻了。那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把女儿交给他,我放心。你也来吧,这是一场盛大的订婚宴,来沾沾喜气。
她递给我一张制作精美的烫金请柬,上面“夜枭与“沈鸢的名字交织在一起,设计得如同艺术品。我没有多想,只当是朋友间的盛情邀约,便欣然答应了。
我不知道,这张请柬,将是我通往地狱的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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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夜家庄园的书房内,空气凝重如铅。
夜枭坐在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桌后,指间夹着一封来自夜家本家的信件。信纸的边缘被他无意识地捻得微微卷曲,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他的眉头紧锁,那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此刻却盛满了冰冷的审视与一丝难以察探的复杂情绪。
沈玥突发高烧,性命堪忧……他低声念着信上的字句,手指不自觉地在桌面上叩击着,发出沉闷的声。这背后似乎另有隐情,沈家这步棋,走得太过蹊跷。
想要把联姻的人换回沈鸢? 哼……”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闭上了双眼。沈家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脑海中飞速盘算着其中的利害关系。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桃花眼已然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深不可测。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给我查查沈玥高烧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他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无论沈家意欲何为,他都绝不能让这些肮脏的算计,影响到他和璃璃的未来。他好不容易才让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那份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绝不容许任何人染指。
这次联姻,看来得重新好好谋划一番了……
然而,就在他思绪翻涌之际,管家通报,沈鸢小姐前来拜访。
夜枭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款步走入书房的沈鸢身上。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香槟色长裙,妆容精致,脸上挂着一副胸有成竹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夜少,她率先开口,声音娇媚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我来是想和你谈谈,联姻的事。
沈小姐,不必多言,联姻一事,我自有考量。夜枭双手抱胸,神色冷淡,平静的眼神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无论如何,我想这都不该是你此刻贸然前来的理由。
他微微皱眉,上下打量着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沈玥病危,她便迫不及待地亲自上门,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
沈小姐若只是为了此事而来,恐怕要失望了。他的语气平淡,却暗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说吧,到底所为何事?
沈鸢勾唇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姿态。毕竟,沈玥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怎么敢跟她抢男人?这次突发高烧,不过是给她一点小小的教训罢了。
夜少,联姻是为了强强联合,变得更强。而和我联姻的好处,只会更多。她自信地迎上夜枭审视的目光,抛出了自己的筹码,我手上的资源…...达克组织……
当“达克组织四个字从她口中吐出时,夜枭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伪装成“夜枭”这个身份,搅动北美风云,为的就是打入这个神秘而恐怖的组织内部。
沈小姐,他微微挑眉,那丝惊喜被完美地掩藏在深邃的眼底,达克组织……这可不是能随意提及的。
他缓缓放下抱在胸前的双臂,朝前走了两步,目光如鹰隼般紧紧锁住沈鸢:“你既敢说,想必是有十足把握?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踱步到一旁的沙发坐下,优雅地翘起二郎腿,示意沈鸢也坐下。”沈小姐不妨详细说说,你所谓的资源,以及与达克组织的关联,究竟能给我夜家,或者说,给我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利益?
沈鸢见他果然上钩,眼中的得意更甚。她坐到他对面,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惊天秘密:“好,那我便告诉你。达克组织研究的丧尸病毒,现在已经投入第八次试验中。要不了多久,达克组织就可以统治北美,再向世界进发……
她说的点到为止,留下了足够的思考空间。她相信,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丧尸病毒?第八次试验……夜枭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打着,脑海中飞速分析着这其中蕴含的巨大信息量和无尽的危险。他表面镇定自若,内心却已是波澜万丈。
沈小姐,你透露如此重要的情报,不怕我泄露出去?“他紧紧盯着沈鸢,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我只是提醒夜少,沈鸢自信地一笑,我手中的资源远不止如此。夜少是聪明人,知道选谁,才会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夜枭轻哼一声,嘴角的笑意变得意味不明,眼神却透着洞悉一切的犀利。”沈小姐倒是自信。不过,在商言商,这联姻背后牵扯众多,可不是只看利益这么简单。
他缓缓起身,踱步到窗前,背对着沈鸢,留给她一个高大而冷漠的背影。但我夜枭做事,向来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沈小姐,容我考虑考虑。
他转过身,平静地看向沈鸢:“你先回去吧,等我有了决定,自会通知你。
沈鸢没有过多纠缠,她知道,他一定会同意的。她优雅地起身,转身离去。
书房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夜枭脸上的平静瞬间被阴沉所取代。他已经有了决定。与沈鸢订婚,是目前打入达克组织内部唯一的,也是最快的捷径。他之所以没有当场同意,不过是不想让那个女人以为可以任意拿捏自己。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夜家老爷子的号码,声音沉稳而决绝:“我同意和沈鸢联姻,一周后,举行订婚宴。
挂断电话,他疲惫地坐回椅子里,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敲击,眼神中满是挣扎与痛楚。
一周后订婚……这是一场他不得不入局的棋。
想到那个还在等他回去的、他视若珍宝的女孩,他的心脏便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为了能顺利完成任务,为了能彻底铲除那些潜藏在黑暗中的威胁,为了能给她和孩子一个真正安稳的未来……只能,先委屈她了。
他长叹一口气,靠向椅背,仰头望着华丽的天花板,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我的一颦一笑,那么鲜活,那么明亮。
“璃璃……”他低声呢喃,眼中闪过无比坚定的光,等我。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定不会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这仿佛是一个许给自己的,血淋淋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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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宴当天,我带着瑾昇到得有些晚了。
宴会厅里流光溢彩,水晶吊灯将整个大厅照得恍若白昼。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香槟和鲜花的混合气息。悠扬的古典乐声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得体的笑容。
我牵着瑾昇,在侍者的引导下找到了陈太太。她看到我们,立刻热情地拉着我的手,将我引到一处视野极佳的位置。
快看,仪式要开始了。她兴奋地指着前方的舞台。
我笑着点头,目光随之望去。好在,没有错过仪式。聚光灯下,主持人正用激昂的声音说着祝福的话语。在他的身边,站着一对璧人。
当我看到台上那个男人的瞬间,我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地僵住了。
是他。
尽管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高定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散发着我从未见过的、属于上位者的冷漠与矜贵。那张脸,不再是我记忆中带着些许笨拙与温柔的,而是属于一个陌生、强大、遥不可及的帝王——夜枭。
可那双眼睛,那双曾盛满星光、只为我一人温柔的桃花眼,我绝不会认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周围所有的声音——主持人的话语、宾客的掌声、悠扬的音乐,都化作了尖锐的嗡鸣,在我耳边疯狂叫嚣。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被那刺眼的聚光灯,照得轰然崩塌。
他身边站着的,是沈鸢。她穿着圣洁的白色礼服,脸上是胜利者娇羞的笑容,她轻轻挽住他的手臂,亲密无间。
我看到主持人示意他们交换戒指。我看到他拿起一枚璀璨的钻戒,缓缓地,戴上了沈鸢的手指。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到无法呼吸。我想尖叫,想冲上去质问他,可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四肢百骸都像被冻结了一般,冰冷刺骨。
妈妈,怀里的小瑾昇并不知道我内心的天崩地裂,他伸出小小的手指,指向台上,用软糯的声音清晰地说道,爸爸……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将我从无边的绝望中惊醒。我浑身一颤,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慌乱地伸出手,捂住了瑾昇的小嘴。我不能让别人听到,不能让这场盛大而残忍的闹剧,再添上我这个狼狈的注脚。
我抱紧瑾昇,像是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在一片雷鸣般的祝福声与掌声中,我转过身,拨开人群,不顾一切地,逃离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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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夜枭的目光深若寒潭,脸上表情冷硬没有一丝温度,甚至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直到,他的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与我的目光猝然相撞。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呼吸猛地一滞。怎么会……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几乎要失态地朝我的方向迈出一步。然而,身侧的沈鸢却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异样,手臂微微用力,将他轻轻挽住。这个动作,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钉在了原地。
不…...他的眼神中闪过无尽的痛苦与挣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脸上重新覆上那层冷漠的假面。这只是个意外……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手指却不自觉地死死收紧,尖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此刻必须保持清醒,必须完成这场该死的仪式。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我抱着孩子匆忙离去的、那个决绝而狼狈的背影。他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再次狠狠攥住,然后撕裂,痛得他几乎无法站立。
别走……
那是一声无声的呐喊,淹没在主持人高声宣布他们“订婚成功的祝福里。
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机械地微笑着,接受着众人的祝福,而他的整个灵魂,早已追随着我的身影,一同逃离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等这个仪式结束,等这一切结束……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他都要去找她,把一切都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