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他的目光下,任何反驳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这还是那个对我百依百顺,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我面前的夜磷枭吗?
他那双总是盛满温柔与宠溺的桃花眼,此刻却像淬了寒冰,锐利得让我心口一缩。那份不容置喙的强势,是我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模样,陌生得让我有些害怕。但我知道,我不能退缩,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更多无辜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坚定,尽管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扶着洗手台的手指正在微微发颤。
我迎上他沉郁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道,“万一达克组织立刻行动起来,一旦基地被入侵,我们就没有时间再研制疫苗了。老公,我这点伤不算什么,但是研制疫苗是为了阻止达克的恐怖计划。”
我的话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他坚硬的外壳。我看到他眼中的寒冰出现了一丝裂痕,那双紧握成拳的手,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剧烈地挣扎着,理智告诉他我是对的,可情感却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咆哮着让他把我锁起来,藏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我们两人沉重的呼吸声。许久,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滚烫的温度,拂过我的脸颊。
我……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好,但你得答应我,必须全程听我的。我会陪在你身边,一步都不离开。
他的目光灼灼,像两团燃烧的火焰,死死地将我锁定。那眼神复杂到我无法完全读懂,里面有妥协,有担忧,有心疼,更有种几乎要将我吞噬的偏执。他像是在对我下达命令,又像是在对我许下誓言,要把我的每一个样子,都深深地、狠狠地刻进他的灵魂里。
一旦你有任何不舒服,立刻停下,明白吗?他加重了语气,不给我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心中一暖,知道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我点了点头,轻声说:“我知道。老公,你还是去陪着瑾昇吧,他肯定很想你。
提到儿子,他的神情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更浓重的担忧所覆盖。
那小子有保姆照顾,暂时不会有事。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旁边干净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帮我穿上。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我是一件一碰即碎的瓷器,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熨帖着我的肌肤。他的语气却透着毋庸置疑的坚定,现在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和研发疫苗更重要,更何况……
他的声音蓦地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与后怕:“我已经因为达克组织,让你陷入危险一次了,不会再有第二次。
说完,他轻轻一托,便将我从冰冷的洗手台上扶了下来。他的双手却没有松开,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护在我的身侧,将我整个圈在他的保护范围之内。那姿态,仿佛只要他一松手,我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不见。
可是……我还想再说些什么,让他不必如此紧张。
没有可是。他却不由分说地打断了我。他低下头,温热的额头轻轻抵住我的额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我能清晰地看到他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抖,那双桃花眼里,此刻褪去了所有的冰冷与强势,只剩下最原始的、近乎恳求的脆弱。
“就让我……就让我能看着你,确保你没事,好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颤抖。我想起他之前在电话里那份失控的恐慌,想起他找到我时那双通红的眼睛,瞬间明白,与我失联的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怎样的煎熬。他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与他合为一体,再也不分离。
再说了,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可靠,样本是我带回来的这些日子我在达克组织研究过病毒样本,应该可以帮到你,多一个人总多一份力量。
我再也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我的心像是被温热的海水包裹,又酸又软。我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如擂鼓般的心跳,闷闷地应了一声:那,好吧,我们现在就去实验室。
慢点。见我有些心急,他立刻收紧手臂,一手稳稳地环住我的腰,防止我因急切的动作而牵扯到背后的伤口。另一只手则轻轻捧起我的脸,在他深邃目光的注视下,一个滚烫而珍重的吻,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你的身体现在禁不起折腾,他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眼神里满是化不开的疼惜与担忧,答应我,进了实验室也不许拼命,好吗?
我知道。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这才稍稍放心,牵起我的手,十指紧扣,像是怕我下一秒就会反悔似的,带着我朝地下三层的秘密实验室走去。基地的走廊幽深而安静,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白色的灯光,每一步都回荡着空旷的声响。可他的手心却温暖干燥,那份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成了我在这片冰冷中唯一的慰藉。
小心台阶。每走一步,他都小心翼翼地护在我身侧,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时刻留意着我的表情,生怕我流露出任何一丝不适。
终于,我们抵达了地下三层的入口。厚重的合金门在身份识别后无声地滑开,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精密仪器运作时特有的、冰冷稀薄的空气扑面而来。我立刻通知了冯秋阳,转身对夜磷枭说:“我没事。我们快点开始吧,样本……
“样本在这。夜磷枭从腰间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由特殊金属制成的密封容器,小心翼翼地放在光洁如镜的实验台上。那动作,仿佛里面装着的不是致命的病毒,而是全世界最珍贵的钻石。就在这时,实验室的另一扇门打开,穿着白大褂的冯秋阳快步走了进来。
我注意到,在冯秋阳出现的瞬间,夜磷枭下意识地将我往他自己身边拉了拉,那是一个极其细微、却占有欲十足的动作。
开始前,先让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口,他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道,“别到时候渗血污染了样本。
我知道,这不过是他找的借口,他只是想亲眼确认我的伤势。我心里泛起一丝甜蜜的无奈,顺从地让他检查。他的指尖带着薄茧,隔着衣物轻轻触碰我背后的伤处,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我的心湖荡起圈圈涟漪。
确认伤口没有大碍后,实验正式开始。我换上厚重的防护服,戴上护目镜和手套,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这一方小小的实验台。冯秋阳负责数据记录和辅助,而夜磷枭,则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安全距离之外,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
我将病毒样本注入培养皿,放置在显微镜下。屏幕上,那微小的、肉眼不可见的病毒被放大了无数倍,呈现出一种诡异而瑰丽的形态。它像一朵盛开的恶之花,结构复杂而精密,不断地自我复制、变异,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这个病毒变异得很快,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代了,我喃喃自语,大脑飞速运转,不过好在可以看得出基础的结构,只要能破坏它基础结构就能成功消灭……
我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时间、空间,甚至连背后的伤痛都变得模糊。我的眼中只有那些复杂的分子式和结构图,我的手中只有冰冷的试管和精密的仪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玻璃碎片,冰冷而刺痛,但我顾不上了。
“璃璃,小心点。夜磷枭的声音忽然在旁边响起,带着压抑的紧张。我侧过头,看到他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担忧,手心里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忍不住又朝我靠近了几步,站在一个只要我一有不对,他就能立刻伸手扶住我的位置。
慢慢来,不着急……他的声音像是一剂镇定剂,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我对他安抚地笑了笑,便再度将全部心神投入到实验之中。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像一道灼热的光束,牢牢地烙印在我的背上。那目光里,有我熟悉的骄傲,更有我能读懂的心疼。他的心跳,仿佛与我每一次调配试剂的动作,都起伏在同一个频率上。
******
夜磷枭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深刻的无力。他,是“暗火的绝对主宰,是那个站在黑暗帝国顶端,一言一行便能决定无数人生死的夜磷枭。权力和力量是他最熟悉的武器,可在这里,在这个充斥着冰冷器械和陌生化学名词的实验室里,他所有的权柄都变得一文不值。
他只能站着,看着。
看着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穿着厚重得可笑的防护服,脸色因为失血和疲惫而愈发苍白。她的背影那么专注,那么倔强,仿佛一座即将被风暴摧毁、却依然屹立不倒的灯塔。他能看到她偶尔因为牵扯到伤口而蹙起的眉头,能看到她为了保持手臂稳定而悄悄绷紧的肌肉,能看到她眼底因为长时间聚焦而泛起的红血丝。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在他的心脏上反复凌迟。
他痛恨这种感觉。痛恨那个该死的达克组织,更痛恨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如果可以,他宁愿此刻承受着病毒折磨的是他自己,宁愿现在站在实验台前、不眠不休的人是他自己。他宁愿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她一个安稳的睡眠,一个健康的身体。
可他不能。在化学这个领域,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这里,像一头守护着自己宝藏的恶龙,用自己的目光,为她筑起一道脆弱而不堪一击的屏障。
他看着她将一种又一种不同颜色的液体精准地滴入试管,看着她在电脑上构建出复杂到让他眼花缭乱的分子模型,看着她因为一次失败的尝试而懊恼地咬住下唇……
他的骄傲与他的恐慌,在他的胸腔里疯狂地交战、撕扯。他为她的才华与坚韧而骄傲到无以复加,全世界也只有他的璃璃,能在这绝境之中,绽放出如此耀眼的光芒。可他又为她的奋不顾身而恐慌到灵魂战栗,他怕,怕她这团燃烧自己的火焰,会在创造出奇迹之后,彻底燃尽,在他面前化为灰烬。
时间,从未如此煎熬。
******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三天?实验室里没有日夜之分,只有永恒的白光。我的精神已经绷紧到了极限,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疲惫,唯有那一个信念支撑着我一成功,必须成功。
终于,在无数次失败之后,当最新调配出的试剂注入到感染了病毒的小白鼠体内,那只原本奄奄一息的小白鼠,在短暂的抽搐后,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活力。
成了!
那一瞬间,巨大的狂喜冲垮了所有的疲惫。我几乎是脱力地靠在实验台上,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小白鼠体内病毒被彻底清除的数据,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成了!不过不能贸然用在人体身上,这种病毒太可怕了。
三天……璃璃,你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夜磷枭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布满血丝的桃花眼。他眼底的青黑是如此明显,那份浓稠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我的心脏,让我呼吸一窒。
够了,他的语气忽然强硬起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不再给我任何拒绝的空间,你现在必须去休息。
他紧锁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低声说道:“至于人体实验……
我没事。我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心中一疼,下意识地想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然而,就在我牵动嘴角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切突然开始扭曲、旋转。实验室里明亮的灯光,在他惊骇欲绝的脸庞后,碎裂成无数纷飞的黑色蝴蝶。
世界,在我眼前轰然崩塌。
最后的光景,是他那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因为极致的惊慌而骤然紧缩。我听到他撕心裂肺地喊着我的名字,那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璃璃!
我感觉到自己无力倒下的身体,被一双强壮有力的臂膀死死接住。那怀抱滚烫,却无法驱散我坠入的无边黑暗。我最后的意识,是他抱着我,像一头暴怒的雄狮,用从未有过的、带着雷霆之怒的惊慌的声音,对冯秋阳下达命令。
该死的,我就知道会这样!冯秋阳,看好样本!实验室封锁,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
随后,我便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