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磷枭……不,是小夜,他离开基地的日子,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根细长而脆弱的丝线,轻轻一碰就会断裂。基地的空气依旧是老样子,冰冷,混杂着消毒水、金属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但对我而言,却像是缺少了某种至关重要的元素,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空落落的。
我将自己关在实验室里,试图用那些熟悉的瓶瓶罐罐和复杂的化学式来填满思绪的缝隙。玻璃烧杯在酒精灯的火焰上咕嘟着,折射出明明灭灭的光,像极了他那双桃花眼里的光。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想起他笨拙地为我处理伤口时,那小心翼翼又不敢与我对视的模样;想起他在食堂里,固执地将自己餐盘里唯一的肉块夹给我时,耳根泛起的薄红;想起他用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我手上的戒指,眼神里盛满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视与占有。
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个组织里不起眼的小人物,却给了我在这座恶徒环伺的孤岛上,唯一的喘息空间。可后来才知道他是这暗火组织的主宰,所以他现在在哪里?执行着什么样的危险任务?
“砰!”
实验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我被吓得浑身一颤,手中的试管险些滑落。张扬那张扬跋扈的脸出现在门口,他斜倚着门框,嘴角勾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眼神像黏腻的蛛网,一寸寸地将我包裹。
“小美人,一个人躲在这里玩什么呢?夜磷枭那小子不在,是不是很寂寞啊?”他一步步走近,属于他的那种侵略性极强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我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实验台,握紧了手中的玻璃棒。“张扬,你怎么进来了?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欢迎我?”他嗤笑一声,猛地伸手撑在我身侧的台面上,将我困在他的双臂与实验台之间。“沈璃,你别忘了,是我把你带回来的。你是我的人,整个基地都知道。他夜磷枭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为什么你不选我却选他?”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刀子,刺得我心脏一阵抽痛。我死死地咬着下唇,倔强地瞪着他,脑海里却只有一个念头——小夜,你在哪里?
就在张扬的手即将触碰到我的脸颊时,实验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是林寻。
他依旧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衬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张扬,萧老二找你,说老大要跟你通话。”林寻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感。
张扬的动作一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等着”。他直起身,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领,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开。经过林寻身边时,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扫兴。”
偌大的实验室里,只剩下我和林寻。他缓步走到我面前,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我紧握着玻璃棒、指节泛白的手上。
“别怕,有我在,他不敢真的动你。”他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可靠,但我却从他镜片一闪而过的精光中,看到了与张扬如出一辙的掠夺。
他们都是一样的,只是一个用最粗暴的方式,一个用最斯文的伪装。
我松开手,玻璃棒“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收拾着实验台,将自己缩回那个坚硬的壳里。我唯一能等的,唯一能信的,只有那个现在不知身在何方的小夜。
而我不知道,我日夜牵挂的这个人,此刻正身处千里之外的北欧边境,一座被风雪侵蚀的废弃工厂里。他所面临的,远比我想象的任何危险,都要荒谬和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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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沙,狠狠地拍打在废弃工厂生锈的铁皮墙壁上,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工厂内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和尘土气息,几盏昏暗的应急灯光线微弱,将人影拉得歪斜而诡异。
夜磷枭坐在一个破旧的木箱上,黑色作战服将他挺拔修长的身形勾勒得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他那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此刻没有半分平日伪装出的天真,只剩下冰川般的冷冽和深不见底的晦暗。他身旁的桌面上,卫星电话的指示灯正执着地闪烁着绿光。
终于,他伸出手,按下了接通键。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黑岩”组织首领带着一丝戏谑的沙哑声音。
“夜磷枭,既然你同意合作,那就要拿出诚意。”
“我的诚意?”夜磷枭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杀意,声音冷得像是脚下这片永不融化的冻土,“你们趁火打劫,现在跟我谈诚意?”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每一个细胞都在盘算着,如何才能在拖延时间的同时,布下足以给对方致命一击的陷阱。“说说看,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轻笑了一声:“呵,放心,对你们的货,我们并不感兴趣。只是我那傻妹妹顾婠馆,喜欢上你了。只要你同意娶我妹妹,其他的条件只要我能做到,你都可以提。”
“娶你妹妹?”
夜磷枭几乎要被这荒谬至极的要求气笑了。这简直是对他最大的侮辱,尤其是在他的心已经被一个叫沈璃的女孩填满的情况下。他夜磷枭,暗火的绝对主宰,竟然要被当成联姻的货物?
他的手指在腿侧的枪柄上轻轻摩挲着,冰冷的触感让他沸腾的思绪稍稍冷静。他不能彻底激怒对方,至少现在不能。
“我夜磷枭可不是什么货物,能被你们随意买卖。”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的压迫感,“不过……联姻的事,我需要时间考虑。毕竟,我作为暗火的老大,女人可以有无数个,但婚姻不能这么随随便便……”
说出最后那句话时,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我的脸。那张干净、纯粹,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却又无比倔强的脸。一想到我,他眼底的冰霜便奇迹般地融化了一角,化作一汪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他甚至能想象到,如果我听到这个消息,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会蓄满怎样的委屈和无措。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不管你身边有几个女人!”对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你之后必须要保护好我妹妹,否则,我们黑岩会不惜一切代价与暗火为敌!”
“威胁我?”夜磷枭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满是灰尘的窗边,看着外面被风雪模糊的世界。他知道,这批货关系到组织内部一个隐藏极深的内鬼,一旦失败,整个暗火都可能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而他,不能拿组织冒险,更不能……拿我冒险。
“行,我可以考虑。”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但我有个条件——在我考虑期间,你们不能再对暗火动手,并且..…”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压迫感在沉默中发酵,“先派顾婠婠来见我,我起码需要和她先接触一段时间。”
“好,明天我会让绾绾去这个地方,你来接她。”
一个地址坐标被发送过来。夜磷枭扫了一眼,迅速在脑海中构建出周围的地形图,并规划出数条进攻与撤退路线。
“知道了。”他冷冷地回应,“告诉她,一个人来,别耍花样。”
话音未落,他便挂断了通讯。转身,对一直静立在阴影中的手下低声吩咐:“明天的接头,你们埋伏好,一旦有任何异常,立刻开火。但记住,先保证我的安全,我还有事要确认……”
他必须摆脱这个天大的麻烦,然后立刻回到基地,回到那个还在等他的女孩身边。一想到我可能正在因为他的失联而担惊受怕,他就心急如焚。
几乎是同时,他的私人通讯器响了起来,是萧何。
“老大,千万不能激怒他们!”萧何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但夜磷枭还是听出了一丝急切。
“我知道。”他的声音冷硬得像一块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身旁的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但让我娶那个什么顾婠婠,绝无可能。”
“老大,你要知道,北欧这批货对我们组织很重要,更何况牵扯到内鬼的事,如果一旦暴露我们的底牌,整个组织都会遭到危险,更何况,沈小姐她……”
“我比你清楚形势!”夜磷枭猛地打断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平复着胸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萧何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他燃烧的理智上。他知道,萧何说得对。如果黑岩真的不惜一切代价与暗火开战,基地将成为最危险的地方,而身处漩涡中心、毫无自保能力的我,会第一个成为牺牲品。
他不能拿我冒险。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所有的愤怒和不甘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恐惧所取代。
“我不会拿组织冒险,也……不会拿璃璃冒险。”他的声音微微发紧,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我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里专注地看着烧杯的模样。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纯粹而美好的画面。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决断。
“按计划行事,明天我去接头,你在基地守好,尤其是……”他顿了顿,几乎是从齿缝间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保护好沈璃。”
电话那头的萧何沉默了片刻,似乎感受到了他语气中那份沉重的决绝。“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你既然要答应合作,就不要让顾婠婠和黑岩的人看出来,否则,沈小姐只会更危险。暂且答应他们的条件。”
“……我知道。”
长久的沉默后,夜磷枭终于吐出了这三个字。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内心在滔天的愤怒和冰冷的理智之间疯狂撕扯,最终,理智占据了上风。
为了我。
“暂且答应……不代表真的会娶。”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风雪夜里的闷雷,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先把眼前这关过了,找出内鬼,平安回到基地……萧何,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璃璃不能有事,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却比任何话语都更加令人心惊胆寒。萧何知道,如果沈璃出了一点差错,他的这位老大,会毫不犹豫地让整个世界为之陪葬。
“你要小心。”萧何沉声应道。
“嗯。”夜磷枭简短地回应,心中却已是千头万绪。他挂断电话,抬头望向窗外那片被风雪搅得混沌一片的夜空。远方城市的灯火在风雪中明灭,像一串遥远而模糊的星辰。
他的眼神复杂得可怕,既有对明日接头的精密算计,又有对远在千里之外的我的深深思念。他仿佛能穿透这漫长的黑夜与风雪,看到我正坐在灯下,安静地等待着他。
璃璃,等我回来。
他即将戴上一副沉重而虚伪的假面,去应付一场荒唐的交易。这一切,只是为了能安然无恙地回到我身边,继续扮演那个笨拙、无害,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