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据点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流速,只有油灯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标记着光阴的流逝。连日来的紧张筹备、情报分析以及对最终行动的推演,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焦灼。陈远独自一人,走到了据点最深处,那面紧贴着原始岩层、最为冰冷潮湿的石壁前。
这里是整个据点最靠近皇陵方向的位置。他挥手示意远远跟着的护卫退开,需要绝对的安静。背对着据点内微弱的光源,他闭上双眼,缓缓调整呼吸,将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一切杂念——对赵虎伤势的担忧,对京城危局的焦虑,对前路未卜的沉重——如同拂去尘埃般,一点点剥离、沉淀。
心神逐渐沉静,内敛,如同潜入幽深的湖底。他开始主动去“倾听”体内那三块轩辕镜碎片的“声音”。它们不再像最初那样是冰冷陌生的异物,也不再是后来能量澎湃时需要费力驾驭的奔马,而是如同三个与他心跳逐渐同步的、温暖而活跃的核心,在他经脉与意识深处,散发着稳定而和谐的共鸣。
当他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种内在的共鸣中时,外界的感知开始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五感的全新“视野”。
起初,只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夹杂着泥土、岩石固有的、沉闷而亘古的频率。但很快,在这片混沌之中,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牵引力”出现了。它来自石壁之后,来自更深、更远的地底,指向那个令人生畏的方向。
陈远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放大这份感知。如同在寂静的深夜,侧耳倾听极远处传来的钟声。那牵引力迅速变得清晰、强烈起来!
不再是丝线般的细微,而是化作一股磅礴、古老、如同沉睡巨龙苏醒时心脏搏动般的能量脉动!一下,又一下,沉稳、有力,带着跨越千年岁月的沧桑与威严,穿透了不知多厚的土层与岩层,无视了物理的阻隔,直接“撞击”在他的心扉之上,与他对碎片能量的感知产生了强烈的、无法抗拒的共鸣!
这感应,比在江南水乡时强烈了何止十倍!百倍!
在陈远此刻高度凝聚的精神“视野”中,那最后一块碎片不再是模糊的概念。它仿佛就在咫尺之遥,触手可及。他甚至能隐约“看”到它被禁锢在一个极其幽深、被无尽黑暗与厚重能量包裹的核心之处——那感觉,与萧景琰带来的皇陵图志上标注的、位于整个皇陵地宫最中心,象征着帝国龙脉气眼所在的“享殿”位置,完美重合!
那碎片似乎处于一种奇特的“沉睡”与“活跃”并存的状态。它本身散发着渴望回归的、温暖而亲切的呼唤,那是同源碎片之间无法割舍的联系;但同时,一股无比强大、带着堂皇正大却又冰冷肃杀的力量,如同无数条无形的、由国运龙气凝结而成的锁链,将它紧紧缠绕、封印、镇压在那龙脉气眼之上。这龙脉气运,既是滋养皇朝根基的力量,此刻也成了囚禁碎片最坚固的牢笼。
不仅如此,陈远还能“感觉”到,以那“享殿”为中心,一个庞大、复杂、层层嵌套的防护体系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将整个皇陵核心区域笼罩其中。那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机关陷阱,更蕴含着钦天监高人布下的、干扰能量、迷惑心神、甚至能引动地气反击的玄奥阵法。这层层屏障,与那浓郁的龙脉气运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几乎不可逾越的天堑。
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那最后一块碎片,就像是一位被囚禁在由最强军队和最诡异法术守护的帝国宝库最深处的故人,他能清晰地听到它的呼唤,感受到它的存在,甚至能“看到”它被囚禁的位置。但横亘在他与它之间的,是足以碾碎任何凡人,甚至可能让拥有碎片力量的他也灰飞烟灭的绝对壁垒。
它就在那里,无声地、执着地呼唤着,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孤寂与等待,却又被那无形的、代表着整个王朝力量的“重重锁链”紧紧捆绑,不得自由。
陈远缓缓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仿佛还残留着那来自地底深处的、磅礴能量脉动的虚影。他深吸了一口地下阴冷的空气,胸膛微微起伏。额角,不知是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还是因为那感应带来的无形压力,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希望从未如此清晰,而绝望,也从未如此具体。
他转过身,看向据点深处那点点灯火,看向灯火下那些等待着他、信任着他的伙伴。最终的目标已经锁定,但通往目标的道路,却布满了荆棘与深渊。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与这座代表着此世最高权力与最玄奥力量的皇陵,进行的最凶险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