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在碎石与沙土混杂的戈壁上,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队伍沉默地行进着,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陈远端坐于马背上,目光看似落在前方无尽的地平线,实则早已穿透了时空的帷幕,沉入了思维的深渊。
那名萨满学徒嘶哑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异星”、“钥匙”、“轮回之门”、“祖地回归”……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砖石,垒砌成一堵高墙,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穿越是一场意外,是能量失控下的随机事件,顶多算是天工使者为了修复时空而留下的一个后手或保险。他像一个被临时拉来顶替的演员,拿着残缺的剧本,努力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内心深处却始终保留着一丝“局外人”的疏离,一份或许能找到归途的念想。
可现在,玄狼族的预言明确地指出,他的到来是“注定”的,他的身份是特定的“钥匙”。这意味着,他的穿越,很可能并非偶然,而是某个宏大计划中早已被计算好的一环!天工使者不仅预见了镜碎,预见了时空失衡,甚至……可能预见了千年后他陈远这个特定灵魂的到来?
细思极恐。
如果连他的“意外”降临都是计划的一部分,那他所谓的自由意志,又剩下多少?他此刻的挣扎、抉择、奋斗,是否也只是沿着一条早已铺就的轨道前行?
更让他心惊的是玄狼族预言与天工使者文明之间那若隐若现的联系。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文明,为何会围绕着同一面镜子、同一个“异星”产生交集?是古老知识的流散与变形,还是……这两个文明在更久远的过去,本就同源?玄狼族渴望回归的“祖地”,是否就是天工使者曾经守护的、那个尚未因镜碎而失衡的世界?亦或是,那根本就是他自己来的地方?
“轮回之门”——这个名字充满了宿命论的色彩。它代表着循环,代表着回归,也代表着一种可能的终结。强行开启这样的“门”,引发的后果绝非玄狼族所憧憬的“回归乐园”那般美好。时空结构的脆弱,他通过记忆和信息流已有深切体会。那更像是在一个布满裂痕的冰面上,用重锤砸开一个窟窿,引发的将是整个冰面的崩塌!
他低头,看着自己握着缰绳的手。这双手,曾经只握手术刀和解剖刀,在微观世界里追寻个体的真相与正义。如今,却要被迫去掌握可能撬动整个世界的杠杆。
历史的重量,从未如此具体而狰狞。它不再是史书上的冰冷文字,而是化作了怀中断片的温热,化作了身后追兵的烟尘,化作了北方未知的威胁,更化作了沉甸甸地压在他灵魂上的、关乎亿万生灵存续的责任。
他只是一个法医啊。他擅长的是逻辑、是证据、是还原局部真相。为何要将整个文明的兴衰,系于他一人之身?一丝难以言喻的迷茫,混合着巨大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上心头,让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放弃的冲动。
“大人,您没事吧?”阿青驱马靠近了些,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轻声问道。他察觉到了陈远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陈远从纷乱的思绪中被拉回现实。他转过头,看到阿青清澈而关切的眼神,又瞥见前方赵虎那坚实可靠的背影,以及另外两名护卫警惕而忠诚的身影。
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戈壁上干燥而冰冷的空气,将胸腔中那股浊气缓缓吐出。
没有退路。
无论这历史的洪流是因何而起,无论他是否是被命运选中的棋子,此刻的他,已然置身于这惊涛骇浪之中。为了自救,为了这些将性命托付于他的伙伴,也为了那些可能因玄狼族的疯狂计划而遭受无妄之灾的、素未谋面的芸芸众生,他都必须走下去。
他握紧了缰绳,目光重新投向北方,那片被迷雾和危险笼罩的方向。眼神中的迷茫与倦怠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认命的坚毅。
既然无法逃避,那就只能握紧手中唯一的“桨”,在这席卷一切的洪流中,拼尽全力,划向自己认为正确的彼岸。历史的重量,他扛不起,但,他必须去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