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在管委会的讨论会上,主任刘会根再次跳了出来。
他看也没看报告内容,就直接嗤之以鼻:
“胡闹!简直是胡闹!拿集体的土地和种子当儿戏!就凭她辛遥鼓捣几天废铜烂铁,就能搞发明创造了?”
“这报告,谁敢为她担保?万一鉴定会上出了洋相,丢的是我们整个固庄公社的脸!我坚决反对上报!不能浪费上级领导的时间!”
农业主管李主任这次却态度坚决,他扬了扬手中的报告:“老刘,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看报告里的数据很扎实。”
“就算有万一,这也是我们公社基层技术革新的积极尝试,值得支持!我看,不仅要以公社的名义向上申请鉴定,还要大力支持!”
两人争论不休。
最后,李主任力排众议,直接拍板:“这件事,我看可以办!出了问题我负责!”
他当场签字,批准了上报申请。
看着李主任和农机站等人带着报告离去,刘主任气得脸色铁青。他绝不能让辛遥成功!
几天后,消息传来:市、县农机局高度重视,将联合组成一个技术专家鉴定小组,由市第一农机局的沈恒工程师带队,下周就将亲赴固庄公社进行实地考察鉴定!
这个消息让榆林大队和农机站欢欣鼓舞,却让刘主任如坐针毡。
鉴定小组到来的前一日。
刘主任阴沉着脸,找来了李梅香。
他半是威胁半是利诱:“梅香,想想建仁是怎么没的!要不是辛遥……你想办法,把榆林大队那台改装的播种机关键部件弄坏。事成之后,我想办法把你转县纺织厂做正式工。”
李梅香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她讨厌辛遥不假,但让她去搞破坏,还是在这种节骨眼上,她本能地感到恐惧。
“主、主任……这……这是破坏集体财产,我……”她嘴唇哆嗦,想往后退。
刘主任向前逼近一步,阴影笼罩住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诛心:“想想你的前途,和你家。是做人人羡慕的正式工,还是回去种地、连民办老师都当不成……你自己选!”
最终,对辛遥风光无限的嫉恨,以及对未来命运的恐慌,压倒了她最后的理智,她颤抖着点了头。
深夜,趁着巡逻民兵刚走,李梅香鬼鬼祟祟地摸到大队后院。
看着那台盖着苫布的播种机,手抖得厉害。
她内心经历着巨大的煎熬。
她咬着牙,掀开苫布,颤抖着拿出刘主任给的一小包混合了小铁钉和沙子的硬物,正准备倒入排种器的入种口时,一束手电筒的光猛地照在她脸上!
“谁?!干什么的!” 专门蹲守播种机的辛铁牛一声大喝。
李梅香“啊”地惊叫一声,吓得魂飞魄散,一撒手扔掉了手里的铁石,转身就跑,却被辛铁牛一把抓住胳膊,拦住了去路。
消息立刻报告给了辛向荣,队长李保田也匆匆披着衣服赶了过来。
他们赶到现场,看着地上的铁砂,和吓瘫在地语无伦次的李梅香,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惊出一身冷汗!
李保田心惊胆战,这傻闺女到底想干嘛!他气得上去就抡了闺女一个大耳刮子。
“你……你这个祸害……你半夜不睡觉跑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去!”
李保田想打马虎眼儿,被支书辛向荣拦了下来。
“李队长,什么个情况,最好还是先问问清楚。”
两个民兵把李梅香捆了起来,押去了办公室审问。
辛遥也被从被窝里叫了出来,赶到了现场检查了播种机,还好,还好,没什么问题。
——若不是辛铁牛警惕,这台好不容易改进的播种机就要毁了!
说起来,辛遥自己都没想到,要在播种机旁边安排值守人员。
是辛铁牛自己主动要求的。
自从辛遥帮忙找回他大孙子,辛铁牛一家都对辛遥感恩戴德。
改进播种机,这得多大的功劳啊!
他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认一个死理:遥丫头是在为集体做大事,是给咱榆林大队争光的,这东西比什么都金贵。
自从播种机做好了,他就半夜总要来看守几回。
也多亏了他,现场众人都不免捏一把冷汗。
如果李梅香真把一把带铁钉的沙子倒进了排种器,那明天鉴定小组现场查验机器播种情况,播种机就会直接卡死!
第二天,鉴定小组如期而至。
刘主任强作镇定地陪同在一旁,心里却七上八下,既盼着机器出问题,又害怕李梅香的事情败露。
晨光下,她身姿挺拔,操作动作流畅精准,神情专注而自信,阳光为她认真的侧脸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边。
机器运行平稳,播下的麦种均匀精准,引得专家们频频点头,纷纷下到田里亲自查验。
沈恒工程师仔细检查了每一个部件,尤其是那个他亲手加工的排种轮,脸上露出了欣慰和赞赏的笑容。
他对着鉴定小组的成员和其他公社领导肯定道:“设计非常巧妙,完全符合机械原理,实际效果超出了预期!这是一项非常有价值的、适合我们当前农村技术水平的技术革新!固庄公社的同志,了不起!”
结论毫无悬念:改进获得圆满成功,建议大力推广!
在一片掌声和祝贺声中,刘主任的脸色灰败。
李梅香没办成事儿,还被抓起来了,不知道审问出了什么……这件事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专家鉴定组乘兴而来,兴尽而归。辛遥改进的新式播种大受褒奖。
被扣押在大队的李梅香也开始接受审查。李家是榆林大队的大姓,队长李保田还是李梅香的父亲,如今李梅香破坏播种机未遂,倒是让辛支书感觉十分棘手。
李梅香的母亲张翠芬闻声而来,在办公室撒泼打滚,大骂李保田无能,人家都骑到脖子上了,还在这儿装孙子。
几个大队干部也是头疼不已。
李保田脸面丢尽,躲到了一边闷头抽烟。
辛支书拍响了桌子,“张翠芬,你再撒泼,我就把梅香送公社武装部去!”
张翠芬这才消停下来。一边哭一边求饶:“支书啊,梅香才多大,还是个孩子呢,她一时糊涂了,饶了她吧。”
“她从小就胆小,哪敢做这样的事,肯定是别人指使她的。”
张翠芬看着失魂落魄,被捆成粽子样的闺女,气得戳好几下她的脑门子。
“你倒是说啊!是哪个天杀的王八蛋让你干的?你说出来啊!”
李梅香咬紧了嘴巴,一句话不说,只知道哭。
最后被张翠芬劈头盖脸打了两巴掌,才终于开口。她眼前闪过刘主任那张阴沉的脸和他威胁的话语。她知道一旦招认,自己和家人的下场只会更惨。
在母亲劈头盖脸的责打下,她终于崩溃地喊道:“没有别人!就是我!我嫉妒她辛遥!我不想看她这么风光!”
这话一出,张翠芬如丧考妣,李保田痛苦地抱住了头。他们知道,女儿这辈子,算是毁了一半了。
最终,大队党支部统一意见,把李梅香移交给公社武装部,等待审判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