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中牟县文武官员肃立西郊十里亭外。
赵逸一身明光铠,按刀立于最前,目光沉静。
“待制要迎何人?竟需我等出城十里?”
“必是了不得的人物……看这戎装,莫非是……”
“噤声!来了!”
一骑飞驰而至:“报!大军距此二里!”
片刻后,地平线上旌旗如林,铁甲寒光破晓。
五千西军精锐,挟肃杀之气,如黑云压境。
赵逸翻身上马,单骑迎出。
至帅旗前,他勒马抱拳,声如金铁:“宣抚使司机宜文字赵逸,参见大帅!”
帅纛之下,童贯高踞鞍上,玄甲映日,威严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赵逸全身,嘴角微动:
“本帅还道你攀了高枝,忘了这机宜文字的老根底。”
赵逸咧嘴一笑,虎牙微露:“大帅说笑!
饮水思源,若无大帅破格拔擢于微末,授职机宜、委以转运,焉有赵逸统安城寸功?此刻怕仍在选海浮沉!”
“哈哈哈!好!本帅果然没看错人!”
童贯抚髯大笑,见赵逸一身戎装,眼中满意之色更浓,“上马!与本帅同行。”
“遵命!”赵逸控马跟上,落后童贯半个马头,姿态恭敬。
“中牟知县当得如何?”童贯似随意问道。
“回大帅,属下甫到半月,汴河便溃,月余心力尽付救灾,知县本职……实未及深究。”赵逸苦笑。
童贯笑容微敛,目光幽深:“为何不来枢密院?”
赵逸心头警铃骤响,面上却一片赤诚:“陛下道属下资历尚浅,需地方历练。
若大帅不弃,属下即刻辞了这知县并那劳什子‘提举京畿河防公事’,愿随大帅回枢密院,或再效命宣抚使司!”
“哦?”童贯勒缰,侧身逼视,“你舍得这从五品文阶,龙图阁待制的清贵,来枢密院做个兵房检详官?”
(赵逸内心:老阉竖还在试探!若非王黼那厮逼人太甚,老蔡(蔡京)又隐退,小爷何须对你赔笑!)
脸上却堆满热切:“大帅明鉴!明日属下便脱了这身官袍!
只求大帅在陛下面前美言,这修河堤的苦差,属下实在力有不逮,恳请辞去!”
童贯嘴角勾起一丝玩味:“小滑头,自己不想干,倒想拿本帅当挡箭牌?休想!”
赵逸立刻垮下脸,叫苦连天:“大帅!您最知属下根基!
那提举司牵涉六部三司,全是积年老吏,属下区区新人,如何支使得动?
求大帅开恩,替属下辞了吧!”
“胡闹!”童贯脸色一沉,“圣命既下,岂容推诿?给我好好办差!”
赵逸只得“委屈”地耷拉下脑袋:“是……属下遵命。”
见他这副惫懒模样,童贯反被逗笑:
“你这杀才!战场上刀山火海眉头不皱,如今官家给你个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肥差,倒推三阻四!”
他顿了顿,似不经意道:“也罢,念你资浅。若遇冥顽不灵、故意刁难之官,可提本帅名号震慑。
但若敢借势胡为……”童贯眼神陡然转厉,“仔细你的皮!”
(赵逸内心狂喜:成了!王黼老狗,且看是你牙口利,还是童太师的虎皮硬!)
“属下叩谢大帅恩典!”赵逸翻身下马,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动作干脆利落。
“行了,起吧。
大军在你中牟休整半日。”
片刻后,大军至城下。
“下官(卑职)参见枢相(太师)!”城外官员躬身如麦浪。
童贯略一颔首,径自策马入城。
赵逸转头对张俊、林三(林冲)微一点头,随即低声吩咐李思齐:“备上好酒肉,犒劳将士。”
“下官明白!”李思齐领命。
赵逸一夹马腹,紧追童贯。
“遭了水灾,中牟还有余粮犒军?”童贯斜睨赵逸。
赵逸笑容坦荡:“旁人领军,自无此例。
但大帅亲至,中牟砸锅卖铁也得让将士们吃顿好的!”
童贯哼笑一声,点破他心思:“少来这套!笼络你那些旧部是真,当本帅不知?”
赵逸“老脸”微红,却不慌不忙:“旧部跟着属下不假,可属下……不正是跟着大帅您吗?”
“哈哈哈!”童贯大笑,用力拍了拍赵逸肩甲,“好个伶牙俐齿的猴崽子!不愧是文官堆里滚出来的!”
身后一众中牟官员,目睹自家县尊与权倾朝野的枢相如此谈笑风生,无不心神剧震,望向赵逸的背影,敬畏更深。
一众人到了县衙。
“大帅,属下备了薄酒,请大帅赏光!”赵逸在一旁躬身道。
身后的一众官员个个心中振奋:“跟着县尊,居然有幸跟童枢相一起吃杯酒,待会儿一定要好好表现一番!”
童贯朝身后瞟了一眼:“一路劳顿,酒就免了。
你备两份吃食送到后堂,本帅有话跟你说!”
童贯显然看不上这群八九品的微末小吏,转身走进屋内。
身后官员顿时满脸失望。
赵逸给县丞王崇文使了个眼色,便跟着童贯进了县衙公房。
赵逸将童贯引至上座,自己在下首坐了。侍女奉上茶后悄然退下。
童贯呷了口茶,眉宇间似有愁绪。
赵逸察言观色,试探道:“大帅,可是有什么事,需属下效劳?”
童贯放下茶碗:“前番统安城一战,西夏损兵折将,折了一个王爷,还丢了统安城。
这一个多月,按你的法子,统安城加固得差不多了。
李乾顺被老夫打怕了,递了份求和书。”
“他不打算要统安城了?”赵逸疑惑。
“哼!他倒是想要!”童贯捋着胡须,颇为自得,“西夏的精锐兵马也就十五六万,这一下子折了四万,他哪还有胆子再战!”
(赵逸内心嗤笑:老阉货不要脸!
若非小爷出奇策攻守易势,又是偷袭又是诈城才侥幸灭了察哥,熙河路两万多人都拼得只剩四千。
按你那蠢法子,怕是全军覆没也摸不到察哥一根毛!)
“那朝中的意思呢?”赵逸低声问。
“朝中?”童贯放下茶杯,“自是有人支持罢兵,也有人建议乘胜追击,一举灭了西夏!”
“官家圣意如何逸又问。
童贯幽幽一叹:“官家,自然是听老夫的。
原本已定下入秋起三十万大军,分三路伐夏。
可这场大水……”他无奈地摇摇头。
“可是因粮饷不足?”赵逸追问。
童贯颔首:“国库本就空虚,统安城一战又耗去不少。
眼下宣抚使司捉襟见肘,实在挤不出军饷了。
这水灾又在京畿之地,官家也不能不办。伐夏……怕是要推迟了。”他脸上满是不甘。
赵逸目光一闪,低声道:“若仅是粮饷一事,属下……或许有些想法。”
“哦?”童贯眼中精光爆射,霍然起身,走到赵逸跟前,热切地盯着他:“这可不是小数目!你有何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