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通报完官差搜查的消息,如同被火烧了尾巴,急匆匆地溜走了。
武松“噌”地站起,一把抓起靠在墙角的朴刀,眼神如刀锋般锐利:“一人做事一人当!
我武松这就出去会会他们!绝不连累诸位!” 说罢便要向外闯。
赵逸忍着肩痛,脸上却挤出一丝从容的笑意,抬手虚拦:“武大哥莫急!他们来得正好!
你若无事,劳烦先去后院马厩帮我看好那辆马车和车里的人,我们随后就到。”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武松浓眉一拧,虽不明其意,但见赵逸胸有成竹,便不再坚持,只沉声道:“好!武某就在马厩!”
说罢大步流星走了出去。他心中打定主意,若事有不谐,便杀出一条血路。
“吴启!”赵逸立刻转向吴启,“快!帮我把官服取来!”
吴启连忙从行李中翻出那套崭新的官服。
赵逸在吴启的帮助下,忍着剧痛,艰难地将象征身份的官袍披在身上,系好腰带,整理衣冠。
虽然脸色苍白如纸,但这身官服一上身,一股无形的威严便油然而生。
“你们也别愣着,都把官服换上!”赵逸催促着。
鲁智深和吴启看着赵逸,有些迟疑。鲁智深低声道:“贤弟,我们只有官身,并无差遣。
此刻穿这官服,万一被人追究僭越之罪…”
“无妨,穿上就是!”赵逸斩钉截铁地打断,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吴启,快!把你方才拔出的那支箭矢带上!”
吴启和鲁智深不再犹豫,迅速套上各自的武官服饰。
三人穿戴完毕,赵逸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走!”
三人刚走到门口,只听“砰!”一声巨响,房门被一股大力狠狠踹开!
门外火光通明!二十多名如狼似虎的巡检司衙役,手持明晃晃的刀枪,杀气腾腾地堵在门口,火把的光芒将他们的脸映得狰狞。
为首一人,身着绿色官袍,面色黝黑,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正是孟州巡检周鼎!
周鼎正要厉声呵斥:“孟州巡检司缉拿要犯!任何人不得妄动,违令者……”
话刚喊出一半,他的声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般戛然而止!
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三位同样身着官服、气度俨然的人!
赵逸强忍着肩膀的抽痛,嘴角甚至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缓缓上前一步,对着周鼎勉强拱了拱手:
“原来是周巡检当面。不知周巡检深夜率众踹开本官房门,可是要抓我等归案?”
周鼎脸上的惊疑之色一闪而过,迅速稳住心神,也拱手回礼,语气带着试探:“本官周鼎,忝为孟州巡检。敢问阁下是……?”
赵逸挺直腰背,声音虽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本官赵逸,现任庆州节度判官。”
“庆州节度判官?!”周鼎心中猛地一沉!对方竟是比他级别还高的文官!
他脸色骤变,急忙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官礼,语气瞬间变得恭敬无比:
“下官孟州巡检周鼎,拜见节判!方才不知是节判驾临,多有冒犯,请节判恕罪!”
他身后的衙役们面面相觑,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赵逸摆摆手,目光扫过门外严阵以待的衙役,语气平淡却带着压力:“无妨。周巡检深夜兴师动众,想必是奉令缉拿要犯?”
周鼎连忙道:“回禀节判!确有要案!
方才有人报案,称有凶徒在城中当街行凶,杀了我巡检司一名副都头刘二,以及十二名孟州厢军军卒!
下官接报后不敢怠慢,亲赴现场勘查,发现尸体确在。
经询问附近百姓,有数人指证,见四五个形迹可疑之人向此方向逃窜。
下官这才率队追查至此,唯恐凶徒藏匿,惊扰节判,实乃职责所在,请节判明鉴!”
赵逸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周巡检忠于职守,行事果决,本官佩服。”
他话锋一转,直视周鼎的眼睛,“那么,依周巡检看,本官与我这二位兄弟,还有方才出去的那位壮士,可像是那当街杀官屠卒的凶徒?”
周鼎被赵逸平静却锐利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凛,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对方官阶远高于他,且三人皆着官服,更有庆州节度判官的身份,这岂是寻常凶徒能冒充的?
他连忙躬身,头垂得更低:“下官不敢!下官绝无此意!
惊扰节判已是罪过,下官这就带人离开,改日再登门向节判负荆请罪!” 说罢,他便要挥手示意手下撤退。
“且慢!”赵逸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珠落地。
周鼎身形一僵,缓缓转过身,心中疑窦丛生,强压着不安问道:“不知节判还有何吩咐?”
赵逸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本官也有一桩案子,正要请周巡检相助一臂之力。”
周鼎心头一跳,硬着头皮道:“请节判示下。”
“随我来。”赵逸不再多言,迈步便向客栈后院马厩走去。
鲁智深和吴启立刻紧随其后,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鼎及其手下。周鼎无奈,只得示意衙役们跟上。
后院马厩,武松如铁塔般立在马车旁。见到赵逸等人带着大批官差过来,他握紧了朴刀,眼神戒备。
赵逸对武松点点头,示意道:“武大哥,劳烦把车里的‘客人’请出来吧。”
武松二话不说,一把掀开车帘,
像拖死狗一样,将昏迷的都头张老三和那三个被捆成粽子、堵住嘴的弓手拖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周鼎面前冰冷的泥地上!
那都头张老三被这一摔,悠悠醒转。
他先是茫然四顾,待看到面前一脸铁青的周鼎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挣扎哭喊起来:
“巡检!救我啊!是他们!是他们杀了刘二和那些厢兵兄弟!快把他们抓起来!”
周鼎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强压着怒火,目光如刀般剜向赵逸:
“节判!这……这作何解释?!为何我巡检司的都头会同厢兵一起被绑在此处?!”
赵逸眼神微眯,透着一股寒意:“解释?
周巡检何不亲自问问你的这位得力手下,他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周鼎猛地转头,对着地上的张老三厉声咆哮:“张老三!说!到底怎么回事?!
刘二和那十几个厢兵为何横死街头?!你为何会被绑在这里?!你为何会跟厢兵搅在一起?!说!”
张老三听到刘二等人全死了,吓得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
他眼神躲闪,指着赵逸等人语无伦次:“是…是他们!肯定是他们杀的!
我…我当时被那个胖大和尚一脚踹晕了…醒来就在车里…一定是他们干的!巡检!您要替兄弟们报仇啊!”
周鼎怒极反笑:“报仇?好一个报仇!本官问你,你接到何人报案?
为何不报与本官知晓?你一个小小的都头,又是如何调动十几名厢军协助你‘缉拿凶徒’的?!说!”
“我…我…”张老三顿时语塞,眼神飘忽,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呵。”赵逸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缓缓鼓起掌来,
“周巡检办案果然明察秋毫,句句切中要害。
既然你这手下不愿说实话,那本官就替你说了吧。”
他清了清因疼痛而有些沙哑的嗓子,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后院:
“今日傍晚,本官一行人在城南‘快活林’酒楼用膳。
结账时,本官一时不慎,露了钱财,被那黑心掌柜窥见。
那掌柜心生歹念,竟勾结城外一伙持械匪徒,于酒楼不远处设伏,意图劫财害命!”
赵逸一指身旁如山岳般的鲁智深:“幸得本官这位兄长,乃朝廷从八品秉义郎鲁达,一身武艺超群,临危不乱,将那群乌合之众尽数击溃,生擒数人!
我兄长本欲将贼人扭送官府,是本官念及出门在外,不愿多生事端,一时心软,放了他们离去。”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寒冰:“未曾想,那伙贼人背后竟有靠山!不仅不思悔改,反而恶人先告状!
而你巡检司的这位张都头,更是与那幕后之人沆瀣一气,不分青红皂白,便带着十几名不知从何处调来的厢兵,假借巡检司之名,对本官一行进行围捕截杀!”
赵逸的目光冷冷扫过地上那几个面如死灰的弓手:“至于那幕后之人是谁?这几个厢兵弓手,早已招供得一清二楚!
在这孟州地界,除了知州之外,还有谁能如此轻易地调动十几名厢军,还能驱使巡检司都头为其卖命?
自然只有那位手握厢军兵权的——兵马都监,张蒙方!”
“张都监?!”周鼎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脑中炸响!联想到张蒙方平日的跋扈和传闻中与快活林酒楼的牵扯,赵逸所言,丝丝入扣,合情合理!
他看向张老三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愤怒和鄙夷——这蠢货竟敢卷入如此泼天大案!
周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对着赵逸深深一躬:“下官御下不严,致使小人作祟,惊扰节判,罪该万死!
下官这就将这几个混账东西押回巡检司,严加审问,必定给节判一个交代!
改日定当亲赴驿馆,向节判负荆请罪!” 说罢,他一挥手,示意手下衙役上前拿人。
衙役们立刻上前,粗暴地将地上哭嚎的张老三和瘫软的弓手们架了起来。
“慢着!”赵逸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冰冷得如同腊月寒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周鼎身形一顿,心中那股被压抑的怒火和不耐烦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豁然转身,脸色铁青,声音也带上了压抑的怒气:“节判!您杀了巡检司的人,下官未敢深究!您绑了都头和厢兵,下官亦未多言!
您说张都监牵涉其中,下官也信了!下官已言明要负荆请罪,您还要如何?!
纵然您是上官,也未免太过……霸道!”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
赵逸面对周鼎的怒火,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
他忽然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缓缓地、极其吃力地伸向自己左肩的官袍领口。
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目光注视下,他猛地用力一扯!
“嗤啦——”
染血的官袍肩部被粗暴地撕开一道口子!
昏黄的火把光芒下,暴露在众人眼前的,是包裹着左肩、却已被鲜血彻底浸透、颜色暗红得刺目的厚厚麻布!
那浓重的血腥气仿佛瞬间弥漫了整个后院!
周鼎和他身后的衙役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在原地,瞳孔骤缩,倒吸一口冷气!连鲁智深和吴启都屏住了呼吸。
赵逸的脸色苍白如鬼,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带来剧痛。
但他却死死咬着牙,眼神如同燃烧的寒冰,直直地刺向呆若木鸡的周鼎,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负荆请罪?不必了!”
“本官现在只想请周巡检,带本官一起去知州衙门!”
“本官要当面问一问孟州知州!”
“问问他——他治下的兵马都监,勾结巡检司都头,私调厢军,
于孟州城内,当街围杀朝廷钦命的庆州节度判官,致使本官身负箭伤,险些丧命!”
“此等滔天罪行,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