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公安在九十五号院走访了三天。
每天早晚各一趟,挨家挨户问话,做笔录。院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
前院李家紧闭房门,李婶连去公共水管接水都低着头快走快回。
王家更是连中药都不熬了,王师傅怕药味引来注意,让儿子把药罐子端到单位锅炉房去。
“公安同志,我们真不知道。”面对询问,李大山搓着手,满脸愁苦,“我就是个普通工人,下班就回家,啥也没看见。”
“听说你们院经常开捐款大会?”公安问。
李大山眼神闪烁:“这个…是有过,但都是自愿的,为帮助困难户。”
“哪些困难户?”
“就…贾家。”李大山声音越来越小。
公安记下了。
后院也没好到哪去。许大茂被问话时,表现得格外配合。
“同志,我可是积极份子。”许大茂递烟,公安没接,“院里的情况我了解一些,但昨晚我真在厂里放电影,放映记录能查到。”
“听说你跟刘海中关系不错?”
“谈不上不错。”许大茂马上撇清,“他就是个官迷,我平时不爱搭理他。不过…他当众羞辱易中海那事,全院都知道。易中海肯定记恨。”
“你觉得是易中海干的?”
“我可没这么说。”许大茂摆手,“我就是提供线索。”
公安走后,娄晓娥小声问:“你真觉得是易中海?”
“十有八九。”许大茂关上门,“但咱们别说破。易中海现在就是个疯子,惹不起。”
“那你的计划…”
“先搁着。”许大茂压低声音,“等风头过去。傻柱的房子跑不了,易中海的钱…也得从长计议。”
中院,秦淮茹被问话时哭了。
“公安同志,我们家是困难,但从来没干过坏事。棒梗才十岁,谁这么狠心啊……”她哭得真切,“肯定是有人报复我们贾家,我们家得罪人了…”
“得罪谁了?”
“刘海中!他当一大爷时老针对我们。还有…孙建国,他看不起我们孤儿寡母。”秦淮茹抹眼泪,“但我没证据,就是瞎猜。”
公安看着她:“听说你婆婆收钱照顾何雨柱,但没好好照顾?”
秦淮茹一愣,随即摇头:“没有的事,我婆婆可上心了,每天都送饭。”
“何雨柱差点饿死,屋里臭得进不去人,这叫上心?”
秦淮茹不说话了。
问话进行到第四天时,恐慌已经蔓延到附近几个院子。
九十五号院斜对门的九十三号院,晚上家家户户早早就闩门。隔两条胡同的七十八号院,王大妈坚决不让孙子晚上出门玩。
“去什么去!九十五号院出大事了,四条人命,不对,是四个断腿的!谁知道凶手是不是流窜作案?”
消息像长了脚,在胡同里乱窜。
有人说凶手是专业打手,专挑晚上下手。
有人说九十五号院风水不好,住了煞星。
还有人说,院里有人干了伤天害理的事,遭报应了。
越传越邪乎。
第五天上午,街道办王主任坐不住了。
她看着派出所送来的初步报告,手都在抖。
九十五号院,半年内:
易中海被阉割。
何雨柱双腿粉碎性骨折。
阎解放死亡(记录为意外)。
阎解成双目失明。
现在,刘海中、贾张氏、棒梗、阎埠贵,四人八条腿全断,其中两人还被阉割。
这已经不是普通纠纷,是恶性案件连环发生。
王主任想起自己去年给九十五号院颁发的文明先进大院锦旗,脸上火辣辣的疼。
更让她害怕的是,报告里提到了三位联络员经常组织捐款大会。
她知道这事。
不仅知道,还压过。
去年秋天,前院李家媳妇来找过她,说院里逼捐,她家四个孩子吃饭都难,还硬要捐五毛。王主任当时正忙,随口说:“同志,要讲团结,邻里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后来后院韩家也来过,说捐不起,易中海就在全院大会上批评他家没有集体精神。
王主任也没当回事,她跟聋老太太有点远房亲戚关系,聋老太太替易中海说过好话:“中海是热心,方法可能急了点。”
现在想来,那不是热心,是伪善。
而自己,成了帮凶。
“主任,派出所那边问,咱们街道对九十五号院了解多少?”办事员小张敲门进来。
王主任深吸一口气:“告诉他们,街道办会全力配合调查。另外…安排一下,下午我去九十五号院。”
“您亲自去?”
“再不去,我这主任也别干了。”王主任苦笑。
她现在不想什么升职了,只求别被追责。
下午两点,王主任带着两个办事员进了九十五号院。
院里静得吓人。几个孩子扒在门缝里看,马上被大人拽回去。
王主任先去了前院孙家。
孙建国正在家看书,见王主任来,起身让座。
“王主任。”
“建国啊,坐,坐。”王主任打量这间耳房,不到十平米,住着祖孙三人,确实困难,“听说你在图书馆工作了?”
“临时工。”孙建国说。
“好好干,转正就有保障了。”王主任顿了顿,“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院里以前捐款的事。听说…你们家也被要求捐过?”
孙建国看着王主任,没马上回答。
他在判断。王主任突然关心这事,是因为派出所压力,还是真想解决?
“捐过。”孙建国终于开口,“去年捐了十二块三角。”
“占你家收入多少?”
“不少。”孙建国没具体说,“但我们家困难,奶奶生病,弟弟受伤时,没人给我们捐。”
王主任脸色难看。
她又问了前院李家、王家,说法都差不多:被逼捐,不捐就被说没有团结精神。
后院韩家更惨,韩大柱说着说着哭了:“主任,我媳妇病那样,我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还得捐…我不敢不捐啊,怕被赶出去…”
“赶出去?谁赶你们?”
“易中海说,不团结的住户,街道可以考虑调整住房。”韩大柱抹眼泪,“我信了…”
王主任手在发抖。
她想起确实有住户反映过,被她以没有团结精神挡回去了。现在那些住户,有的搬走了,有的还住着,但心已经寒了。
离开韩家,王主任站在院子里,看着那面已经褪色的文明先进大院锦旗,觉得格外刺眼。
“主任,还去中院吗?”办事员问。
“去。”王主任咬牙,“去见见那位‘一大爷’。”
易中海家,易谭氏开的门。
易中海坐在里屋炕上,下身盖着薄被,脸色平静。
“王主任,稀客。”
“易中海同志,我来了解情况。”王主任没坐,站着说话,“派出所的报告你看了吗?”
“没看,但我听说了。”
“报告提到,你作为院里联络员,经常组织捐款。有这回事吗?”
“有。”易中海承认得很干脆,“贾家困难,秦淮茹一个人养五口人,大家帮衬是应该的。”
“帮衬是自愿,还是强迫?”
“当然是自愿。”易中海说,“不过有些同志觉悟不高,需要做思想工作。”
“做思想工作,就是说不捐就是没有团结精神?就是可能被调整住房?”
易中海抬眼看了王主任一眼:“这话谁说的?我没说过。”
“好几个住户都这么说。”
“那他们误会了。”易中海面不改色,“我的意思是,街道鼓励邻里互助,对真正团结互助的住户,住房安排上可能会优先考虑。这没错吧,王主任?”
王主任被将了一军。
街道确实有这种精神,但从来没明文规定。易中海这是偷换概念。
“还有,”王主任换了个问题,“你给贾张氏钱,让她照顾何雨柱,为什么?”
“人道主义。”易中海说,“何雨柱残了,没人管会死。我出钱,贾张氏出力,两全其美。”
“但贾张氏没好好照顾。”
“那是她的事,我初衷是好的。”易中海滴水不漏,“王主任,您今天来,是代表街道处理问题,还是…兴师问罪?”
话里带着刺。
王主任盯着易中海,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即使残了,也没那么简单。
他在暗示:你王主任以前可没少收聋老太太的好处,现在想撇清?
“我是来了解情况。”王主任压下火气,“街道会妥善处理。”
从易家出来,王主任去了后院聋老太太屋。
聋老太太正坐在炕上,见王主任来,也没起身。
“王主任来了。”
“老太太,身体还好?”王主任让办事员在外面等,关上门。
“死不了。”聋老太太眯着眼,“院里出这么大事,你能不来吗?”
“老太太,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王主任在炕边坐下,“以前您替易中海说话,我听了。现在出事了,派出所查下来,那些捐款的事…您也知道吧?”
“知道一点。”聋老太太不紧不慢,“但我是老太太,耳朵不好,眼睛也花,具体不清楚。”
推得干净。
王主任心里冷笑,面上还客气:“现在情况严重,四位住户重伤,派出所怀疑跟院里矛盾有关。捐款的事如果被定性成胁迫,那就是违法犯罪。”
聋老太太这才睁开眼:“这么严重?”
“就这么严重。”王主任说,“您以前帮易中海说话,街道记录里有。到时候追查起来…”
话没说完,意思到了。
聋老太太沉默了一会:“你想让我做什么?”
“不是我想让您做什么,是您得自救。”王主任压低声音,“易中海如果倒了,您这‘老祖宗’还能舒坦吗?但如果您现在站出来,说以前是被蒙蔽,不了解实情…街道可以考虑您年纪大,不予追究。”
这是交换。
聋老太太盯着王主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
“我怎么说不重要。”她缓缓开口,“重要的是,这事怎么平。”
“您的意思是?”
“把钱退了。”聋老太太说,“所有被逼捐的住户,按十倍退。钱从易中海、刘海中、阎埠贵那儿出。他们三个是联络员,责任他们担。”
王主任一愣。
十倍退赔?这数目可不小。但转念一想,这是最好的办法——用钱堵嘴,把事情限定在工作方法不当的范围内,避免上升到违法犯罪。
“他们肯出吗?”
“不肯也得肯。”聋老太太冷笑,“不出钱,就等着坐牢。易中海有钱,我知道。刘海中、阎埠贵也有积蓄。出了钱,保住自由身,他们自己掂量。”
王主任深深看了聋老太太一眼。
这老太太,果然不简单。
这一招既把自己撇清了,又把三个大爷拴在一起,出了钱,就是共犯,谁也别想出卖谁。
“我会转达。”王主任站起来。
“还有,”聋老太太补了一句,“孙家那小子,你留意点。”
“孙建国?”
“太干净了。”聋老太太说,“院里出这么多事,他家一点没沾上。要么是真老实,要么…就是藏得最深。”
王主任心里一凛。
从聋老太太屋出来,王主任没再走访,直接回了街道办。
当天下午,通知发到三位大爷家,现在该叫前联络员了。
通知内容:经查,九十五号院以往捐款活动存在工作方法不当问题,给部分住户造成经济负担。现责令三位前联络员自即日起,十日内,对过去三年所有被要求捐款的住户,按捐款金额十倍进行退赔。退赔名单及金额由街道办核实制定。
拒不执行者,街道将移交派出所处理。
通知送到时,易中海看着那张纸,笑了。
笑得很冷。
十倍退赔?
这是要掏空他的存款。但他没得选,不出钱,聋老太太不会保他,王主任更不会。
刘海中躺在医院,接到通知时差点又晕过去。
他腿断了,官丢了(二大爷的位置),现在还要赔钱?
阎埠贵更惨,双腿打着石膏,看着通知,手抖得纸都在响。
他家刚死了儿子,残了儿子,现在还要赔钱?那五六千存款,是他抠了一辈子攒下的…
但没人敢说不。
派出所的公安还在院里转悠,眼神像刀子。谁都知道,不赔钱,下一个进去的可能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