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帝那句“是愧对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如同一道天雷,劈开了御书房内最后的遮羞布。
镇国公沈凛跪在冰冷的金砖上,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
他输了。 他败了。
他败给了自己二十年的刚愎自用,败给了那对蛇蝎心肠的“女儿”和“女婿”。
【哇!大型催泪认亲现场!外公终于不糊涂了!外婆哭得好伤心……唉,我娘也哭得好惨……总算是认回来了!】
小朝安的心声,此刻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凛缓缓抬起头。
他没有看龙椅上的皇帝,也没有看身旁那两个刚刚救了他性命的“恩人”。
他的目光,穿过沉重的空气,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站着,默默承受着一切的女子——陆文卓身上。
这就是……他的女儿? 那个在御书房外,被他无情羞辱、呵斥为“攀附权贵”的瑞王妃? 那个派人舍命在山谷中救下了他和他妻子的……亲生女儿?
“陛下……老臣……有罪啊!”
沈凛再也撑不住,这个戎马一生的铁血老将,猛地俯下身,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了痛苦的呜咽。
“老臣糊涂啊!老臣愧对苏老将军的在天之灵!愧对苏家!更愧对……愧对我的亲生女儿啊!”
他每说一句,便重重地磕一个头,额头很快便渗出了血迹。
“老爷!”
国公夫人苏婉早已是泪流满面。
她看着丈夫痛苦自责的模样,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她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了陆文卓。
“孩子……”
苏婉冲到陆文卓面前,却又猛地停住了脚步。
她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触碰陆文卓的脸颊,却又不敢。
是她。 那双眼睛,那副容貌,和她年轻时一模一样! 是她,拿出了父亲(苏老将军)那把遗失了二十年的“惊鸿”剑! 是她,派人救了她和丈夫的性命! 是她,那个被她错认了二十年的女儿……
“我……”苏婉张着嘴,喉咙里却像是堵住了滚烫的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文卓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女人。
她就是……娘亲吗?
从山谷惊魂,到御前对质,她一直强撑着一口气。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愧疚、心痛和孺慕之情,陆文卓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她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闻莺阁主,也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瑞王妃。 她只是一个渴望了亲情两辈子的,孤儿。
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王妃……” 瑞王萧澈快步上前,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苏夫人,”一旁的皇后卫昭仪也红了眼眶,她走上前,轻轻按住了苏婉颤抖的肩膀,“陛下已经明示。血浓于水,错不在你们,也不在这孩子。”
皇后的话,彻底击溃了苏婉最后的防线。
“我的女儿!”
苏婉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陆文卓面前,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发出了压抑了半生的痛苦哭喊:
“我苦命的女儿啊!是娘对不起你!是娘没有保护好你!让你流落在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啊!”
“娘……”
这一个字,仿佛耗尽了陆文卓全身的力气。她再也站立不住,跟着跪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了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母亲。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积压了二十年的委屈和思念,在这一刻尽情宣泄。
就在两人相拥痛哭之际,苏婉的手无意中碰到了陆文卓胸口挂着的一个硬物。
她猛地一愣,哭声止住,颤抖着手,从陆文卓的衣襟里,掏出了一枚用红绳系着、早已被体温捂得温热的……平安扣!
那是一枚样式古朴、雕刻着祥云的羊脂玉平安扣,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这……这是……”苏婉的瞳孔猛地收缩!
陆文卓也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握住那枚平安扣,声音沙哑:“这是……这是我从小戴到大的东西……我不知道它是谁给的,这是我……我唯一的念想……”
“子母扣……是子母平安扣!”
苏婉像是疯了一样,她猛地扯开自己的衣领,从她自己的脖子上,拽出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红绳——绳子的末端,赫然挂着一枚同样质地、同样花纹,只是略大一圈的平安扣!
“这是子母扣!”苏婉将两枚平安扣紧紧合在一起,玉佩严丝合缝!她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当年你满月时,我求来的子母平安扣!‘母扣’在我这里,‘子扣’……‘子扣’在你身上啊!”
“我以为……我以为它早就在那场大火里烧没了……原来……原来你一直戴着它!我的女儿!你真的是我的女儿啊!”
这迟来了二十年的信物,成了压垮所有人(尤其是沈凛)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的铁证!
沈凛也跪行了过来,他看着那两枚一模一样的平安扣,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孩子……爹……爹对不住你!”他伸出那双满是鲜血和老茧的手,想要触碰陆文卓,却又愧不敢言,“爹是糊涂老头!爹是混账!爹不配当你爹啊!”
瑞王萧澈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他走上前,将陆文卓和苏婉扶了起来,又搀扶起沈凛。
沈凛擦了一把老泪,转身,重新跪倒在开元帝面前:
“陛下!老臣……恳请陛下恩准,让文卓……认祖归宗,重入我沈家族谱!”
开元帝看着下方这终于团聚的一家人,心中那股因太子(萧璟)而起的滔天怒火,也总算平息了几分。
他疲惫地摆了摆手:“准了。”
“镇国公府的血脉,今日归位。朕也会下旨,昭告天下,”开元帝声音冷了下来,“太子妃沈氏,实乃当年奶娘之女,偷梁换柱,欺君罔上。待宗人府查明,与东宫一并处置!”
“臣(臣妇)……遵旨!谢陛下天恩!”沈凛和苏婉再次重重磕头。
“沈爱卿,苏夫人,”开元帝看着他们,“你们今日也受惊了。李忠,传朕旨意,赐镇国公府上等金疮药,另派太医随行。”
他顿了顿,最后看了一眼陆文卓和她怀里那个已经又睡着了的小朝安。
“你们先带文卓和郡主……回长乐宫歇息吧。你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
“……是!” 沈凛和苏婉抬起头,用一种全新的、充满了愧疚和疼爱的目光,看向陆文卓。
“孩子,”苏婉颤抖着伸出手,“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