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萧澈那句“您二位,可愿随本王去‘认’剑?”,如同一道惊雷,将宫门口这本已剑拔弩张的气氛,推向了极致。
太子妃沈云微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彻底懵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向最疼爱她的母亲——那个从小到大连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她的母亲——又看了看那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瑞王。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句“惊鸿古剑”,竟能让母亲失态至此,甚至……当众给了她一巴掌!
“娘!”沈云微的眼泪夺眶而出,这一次,是真的带上了委屈和恐慌,“您……您为了一个外人,打我?为了一把破剑?”
“你懂什么!”苏婉此刻心乱如麻,哪里还顾得上安抚她。她所有的心神,都系在了那把“惊鸿”剑上!那是她父亲的遗物,是她二十年来午夜梦回都想寻回的念想!
她死死抓着瑞王萧澈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颤抖地确认:“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找到了‘惊鸿’?”
“国公夫人亲眼一见,便知真伪。”萧澈沉声道。
“好……好!我跟你去!我现在就跟你去!”苏婉激动得语无伦次,她猛地回头,抓住丈夫沈凛的手臂,“老爷!‘惊鸿’!你听到了吗?瑞王殿下说他找到了‘惊鸿’啊!”
镇国公沈凛的脸色同样凝重到了极点。他那只握着剑柄的手,因为太过用力,骨节都已泛白。他怎能不知“惊鸿”的意义!那不仅是岳父的佩剑,更是老将军忠魂的象征!
他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沈云微,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又看了一眼妻子那混杂着希冀、恐惧和决绝的眼神,他知道,今天这一趟瑞王府,非去不可。
“爹!娘!你们不能跟他走!”太子妃沈云微见状,彻底慌了。她不知道那把剑到底有什么魔力,但她本能地感觉到,一旦父母踏入瑞王府,一切就都完了!
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抱住苏婉的腿,哭得撕心裂肺:“你们不能去!他是骗你们的!他就是想拆散我们一家人!爹,娘,我才是你们的女儿啊!二十年的感情,难道还比不上一把来历不明的剑吗?!”
“放肆!”
这一次,开口呵斥的,竟是镇国公沈凛!
他看着眼前这个只知哭闹、毫无分寸的“女儿”,再想到御书房里那个“糊涂老头”的心声,一股前所未有的烦躁和失望涌上心头。
“云微!”沈凛的声音冰冷刺骨,“陛下圣眷正隆,太子又刚被禁足,你身为太子妃,不想着如何安抚东宫,反而在宫门口与瑞王纠缠不休,成何体统!”
他强行拉开沈云微的手,对一旁早就吓傻了的宫人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送太子妃回东宫!没有本公的命令,不许她再踏出东宫半步!”
“是,国公爷!”
“不!爹!娘!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云微啊……你们的女儿啊……”沈云微被宫人强行架走,她绝望的哭喊声在宫道上越传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宫门口,终于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镇国公沈凛疲惫地闭了闭眼,他看向萧澈,声音沙哑:“瑞王殿下,带路吧。”
从皇宫到瑞王府的路上,马车内安静得可怕。
苏婉靠在角落,双手紧紧绞着丝帕,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显然还未从刚才的激动中平复。沈凛则闭目端坐,手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腰间的佩剑。
陆文卓抱着怀中依旧沉睡的小朝安,心中也是波涛汹汹。她能感觉到身边丈夫掌心的湿冷,知道他亦是紧张万分。
终于,马车停了。
“国公爷,夫人,到了。”
瑞王府,正厅。
当镇国公夫妇踏入大厅时,一眼便看到了正中央的香案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狭长的、蒙着黑布的剑匣。
陆文卓的心腹丫鬟早已按她的吩咐,将那把“惊鸿”剑取来,恭候多时。
“国公爷,夫人,请。”萧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婉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她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去。
她的手颤抖着,抚上那冰冷的黑布,却又近乡情怯般不敢揭开。
“婉儿……”沈凛上前一步,扶住了妻子的肩膀。
苏婉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了黑布!
一个古朴的、雕刻着云纹的剑匣,映入眼帘。
苏婉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这剑匣……这云纹……和她记忆中父亲书房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她颤抖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打开了剑匣的搭扣。
“嗡——”
一声轻微的剑鸣,仿佛跨越了二十年的时光。
一柄古朴的长剑静静地躺在暗红色的丝绒上。剑身虽历经岁月,却无半分锈迹,反而透着一股摄人的寒芒。
而在那剑柄与剑身相接之处,一个清晰的、用古篆雕刻的“苏”字,赫然在目!
“爹……”
苏婉再也绷不住,她扑倒在剑匣上,抚摸着那冰冷的剑身,发出了压抑了二十年的、痛彻心扉的哭声。
镇国公沈凛也红了眼眶,他伸出手,指尖在那“苏”字上轻轻划过,虎目含泪:“‘惊鸿’……果然是‘惊鸿’!老将军……您的佩剑,终于……回家了!”
苏婉哭得肝肠寸断,她猛地回过头,越过丈夫,死死地抓住了陆文卓的手臂。她看着陆文卓那张与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的脸,眼中充满了恐惧、怀疑和一丝濒临崩溃的审视。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一字一句地问:
“这把剑……你……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陆文卓迎着她审视的目光,平静地开口:“我的人,无意中从一位落魄的富商手中购得。听闻此剑与苏老将军渊源颇深,便想着在您二位回京之日,物归原主。”
镇国公沈凛看着剑匣上那个清晰的“苏”字,又看了一眼妻子那几近崩溃的神情,心中却猛地闪过在御书房时,小奶娃的那句——“胳膊肘往外拐的糊涂老头”!
一个激灵让他瞬间清醒!
瑞王早不送剑,晚不送剑,偏偏在御书房那场“认亲”风波后,拿出这把剑。难道真如那心声所说,自己这个“糊涂老头”,要被这把剑“牵着鼻子走”吗?!
这个念头一出,他那双本已泛红的虎目,瞬间重新变得锐利而清醒!
他突然发出了一声冰冷的嗤笑。
“好一个‘物归原主’。”沈凛缓缓走上前,将几近崩溃的妻子拉到自己身后。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瑞王萧澈,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被愚弄的愤怒。
“瑞王殿下,”沈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费尽心机,先是在御书房搅起风波,如今又拿出这把‘惊鸿’剑……你不会是想以此剑,要挟老夫,让我们认下你的王妃吧?”
他猛地一甩袖子,怒喝道:“你这是在羞辱老夫!”
“老夫心里通透着呢!”沈凛的声音冰冷刺骨,“我镇国公的女儿只有一位,那就是当今的太子妃!哼,这把剑,老夫收下了,但瑞王殿下的‘好意’,恕难从命!请你们换一个条件吧!”
“老爷……”苏婉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沈凛用眼神制止,他按住妻子的肩膀,不让她再开口。
苏婉看着丈夫冰冷决绝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她信这把剑是真的,她也信瑞王的话,看到那张脸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可丈夫这“被要挟”的说法,又让她陷入了深深的犹豫和混乱。
镇国公沈凛的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陆文卓心中好不容易燃起的一丝希望。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抓住了丈夫萧澈的衣袖。
她看着那个固执己见、满脸怒容的男人,一股深深的疲惫涌上心头。她小声地在萧澈耳边说:“阿澈,要不还是算了吧……直接把剑给镇国公吧。我……我能不能认祖归宗,无所谓的。现在别和镇国公这边闹掰了。”
她真的累了。
然而,握住她的那只手,却异常坚定。
萧澈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将妻子和怀中沉睡的女儿护在了身后。他迎着镇国公冰冷的目光,沉声说道:
“文卓,你听着。”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今日在御书房,太监行刺,太子的随意污蔑,太子妃的装晕作态,这桩桩件件的事情,都足以说明了,你,就是镇国公的真千金!而现在那个太子妃,就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假货!”
他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妻子,一字一句地承诺:
“文卓,我一定会让你和镇国公相认。”
他心中念头无比坚定。他自幼就无母,吃尽了无人庇持的苦头,但他绝不能让他的文卓也体验这种痛苦。她本该是镇国公府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她必须承欢膝下,享受她本该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