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三更,瑞王府主院的卧房内依旧亮着灯火。
萧澈与陆文卓毫无睡意。他们刚从天牢的噩梦中挣脱,又陷入了对女儿安危的无尽担忧之中,一颗心始终悬在半空,备受煎熬。
就在这时,房门被“砰砰砰”地急促敲响。
“王爷!王妃!”门外传来老管家焦急的声音,“宫里来人了!陛下……陛下宣您二位,立刻入宫觐见!”
这道深夜的旨意,如同一道惊雷,让夫妻二人的脸色瞬间煞白。
深夜宣召,自古以来都非善兆。
“父皇……为何会突然在这个时候……”萧澈的声音都在发颤,心中最坏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是不是父皇后悔了?是不是太子又进了什么谗言?
陆文卓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但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她握住丈夫冰凉的手,沉声道:“别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去看看便知。”
两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匆匆赶到前厅。传旨的太监见了他们,竟一反常态地没有过多繁文缛节,只是急切地催促道:“王爷,王妃,快随咱家入宫吧,陛下还等着呢!”
这番催促,更让夫妻二人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一路无话,马车在寂静的宫道上疾驰,最终停在了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外。
踏入殿门的那一刻,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取而之的,是一幅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混乱景象。
只见御书房内,几名宫女和奶妈手足无措地跪了一地,而他们至高无上的父皇,大盛国的千古一帝,此刻正一脸烦躁地抱着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婴儿,笨拙地在殿内来回踱步。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不是他们的女儿朝安,又是谁?
“父……父皇……”萧澈结结巴巴地开口,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开元帝一见他们来了,如蒙大赦,立刻黑着脸将怀里这个烫手山芋递了过去:“你们可算来了!朕……朕哄不住她,快,快让她别哭了!”
陆文卓什么也顾不上了,身为母亲的本能让她立刻冲上前,从皇帝僵硬的手臂中接过女儿。
说来也奇,刚刚还哭得惊天动地的朝安,一回到母亲熟悉的怀抱,闻到那令她安心的气息,哭声竟奇迹般地渐渐止歇。她抽抽噎噎地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到是自己的娘亲,委屈地“哇”了一声,便一头扎进母亲怀里,拼命地寻找着食物。
看着女儿终于安静下来,陆文卓心疼得眼圈都红了。她抱着女儿,对着开元帝福了福身,轻声道:“父皇,儿臣先行告退,去偏殿喂朝安。”
开元帝紧锁的眉头总算松开了些,他挥了挥手,示意她自便。
待陆文卓和奶妈们都退下后,御书房内只剩下了皇帝与瑞王父子二人。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而尴尬。
萧澈低着头,紧张地搅动着手指,不敢去看龙椅上父亲的眼睛。他不知道父皇留下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许久,开元帝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你似乎……很怕朕?”
萧澈心中一凛,连忙跪下:“儿臣不敢!”
“不敢?”开元帝冷哼一声,从龙椅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朕倒是想问问你,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老大稳坐东宫还不知足,老二老三也都有自己的盘算,唯独你,朕让你出宫建府,你便乐得清闲,不理朝政,不结党羽,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怎么,你是觉得朕的儿子,当个混吃等死的废物王爷,很光荣吗?”
这番话,句句诛心。
萧澈的头埋得更低了,身体微微颤抖。若是从前,他或许只会惶恐地请罪。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有了想要拼尽一切去守护的妻女。这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勇气。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第一次直视着父亲那双威严的眼睛,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回父皇,儿臣……儿臣从无鸿鹄之志。儿臣知道自己天资愚钝,不堪大用,既无大哥的雄才,也无二哥三哥的精明。儿臣所求,不过是能护着自己的小家,安稳度日罢了。至于光不光荣……儿臣只知道,能让文卓和朝安平安喜乐,便是儿臣此生最大的荣耀。”
说完这番话,他便闭上眼睛,准备迎接父皇的雷霆之怒。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开元帝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刚刚,又听到了偏殿里那个小孙女的心声。
【唉,总算吃上饭了……我这傻爹,可千万别再惹皇爷爷生气了。他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啊,他对那个破皇位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就是个恋爱脑,只想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这句心声,与萧澈刚刚那番剖白,严丝合缝地对应上了。
开元帝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看着跪在地上,身形依旧单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毅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他一直以为这个儿子是懦弱,却不想,他只是将所有的勇气和担当,都用在了守护家人上。
“罢了,”开元帝疲惫地摆了摆手,转身走回龙椅,“你起来吧。”
他看着萧澈,语气平淡地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从今日起,你们一家三口,就暂住在宫中的长乐宫吧。朝安的身体,还需要太医时时照看。你……也正好在朕身边,学学该如何当一个父亲,如何当一个皇子!”
萧澈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