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光线昏得厉害，仅靠窗棂透进的几缕天光，勉强勾勒出陈设的轮廓。
床中央蜷缩着一个瘦弱的身影，被子几乎将人整个裹住，只露出一小截枯瘦的手腕，静静搭在床边。
桑九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先抬手将窗扇再推开些，让更多光涌进来。
等视线清晰些，她才俯身凑近，仔细打量床上人的面容。
还好宋婆婆中毒时间短，脸色虽然是不正常的青白，但远没有后面拖久了宋衔香所描述的那种像蒙了一层薄霜，嘴唇乌紫色的样子。
看着宋婆婆原本该松弛的手指此刻死死蜷缩着，指节突出、指尖泛白，弯成了类似兽爪的形状，连指甲缝里都隐约沾着些暗沉的痕迹。
桑九心头一松，果然是中了赤鳞毒蝎的毒。
妖域的赤鳞毒蝎，其毒素会像宋婆婆这般侵蚀肌理，连肢体形态都受影响。
此赤鳞毒蝎含赤血毒腺，毒液入体后会顺着血脉啃噬筋肉，先是指尖蜷曲如爪，后期连关节都会扭曲成蝎爪模样。
至于解这赤鳞毒蝎之毒，关键得用它的伴生灵草 “青荇草”。
这草性子奇特，只会长在赤鳞毒蝎栖息的洞穴周边，和毒蝎共生。
上一世，这个任务直至游戏公测许久后才姗姗来迟。
在那之前，新手村的玩家们只知道村里原本有个会医术的宋婆婆，身患重病，但无从得知是什么病。
后来很多玩家发帖子说试了很多办法都没触发任务，有人在杂货铺买到一本妖兽谱倒是介绍过赤鳞毒蝎的毒很像这种症状，后来桑九再看那帖子也没有后续了。
直到后面有玩家等级升到十级后，新手村以外的地图开始对玩家开放。
不知道是玩家触发了任务还是游戏设定，没过多久，一位身背药箱、面容和善的游医踏入了村子。
这游医在村里四处走动，见村民们对医术需求颇高，而村子又缺少一位长期坐诊的大夫，便动了留下来的念头。
村长得知后，将村头先前村长分给桑九的那处房子腾了出来，租给了游医。
很快，游医便在村头挂牌开起了药馆，屋前悬挂上，“济世堂”三个字。
没多久这个游医就开始发布需要赤鳞毒蝎身旁的青荇草的任务，游戏奖励丰厚。
这消息瞬间在玩家群体中传开，击杀赤鳞毒蝎获取青荇草，就此成为战斗玩家们接到的首个 boSS 任务。
当时，不少战斗玩家摩拳擦掌，自发组队前往挑战。
可即便是装备相对精良、配合较为默契的队伍，面对赤鳞毒蝎强大的攻击力和敏捷的身手，他们依旧伤亡惨重。
毒蝎的每一次扑咬、甩尾，都让玩家们险象环生。听说最后是好几队玩家协同作战，才终于将赤鳞毒蝎成功击杀。
然而，青荇草不像以前那些游戏任务一样是作为击杀boSS掉落的奖励，在那几场激烈的战斗过程中，沼泽地被搅得一片狼藉，那几株青荇草也被破坏，只剩下一段深埋在泥里的根。
玩家们带着青荇草根匆匆赶回村子，交给游医为宋婆婆入药。但彼时宋婆婆中毒已久，毒素早已深入五脏六腑，那点青荇草根熬出的药汁，顶多是暂缓了毒素发作的速度，却终究堵不住生命流逝的缺口。
最终，宋婆婆靠着这微弱的药力，又撑了小半月，最终还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躺在这张铺着旧棉絮的床上，永远地闭上了双眼，这也成了上一世玩家们心中的一个遗憾。
那之后，有位玩家在游戏论坛上发了篇长帖。
帖子下面，成百上千的参与过这场任务的玩家留言，有人说自己当时就在那支破坏了青荇草的队伍里，至今还在后悔。
有人说早知道草根没用，当初该更小心护着药草…… 也正是从这篇帖子开始，玩家们再做任务时，对那些 “关键物品” 的道具，多了几分格外的郑重，生怕再因为一时疏忽，留下像宋婆婆这样的遗憾。
上一世桑九跟在宋衔香身边，就听他一直反复唠叨这个毒，他对赤鳞毒蝎一直是深恶痛绝。
后来他更是四处搜寻赤鳞毒蝎的踪迹，捉来研究其毒素机理，还摸索出很多蝎鳞、毒腺的用处。
桑九那时候常守在他的药庐旁，听他拆解毒素、记录药方，自然了解这赤鳞毒蝎的克制之法。
可桑九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这宋婆婆好好待在村里，怎会沾到北山深处的赤鳞毒蝎。
她盯着宋婆婆蜷曲的手指，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一旁攥着衣角的宋衔香，轻声问道。
“婆婆是不是进过北山？”
宋衔香闻言一怔，随即眼圈慢慢红了，攥着衣角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对…… 前阵子我生过一场大病，婆婆没办法就揣着镰刀上山了，说北山上有治我病的药材……都怪我当时没拦住她。”
他声音越说越哑，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显然是在懊恼自己竟让婆婆遭了这般罪。
桑九没说什么，从储物格里拿出两大坛烈酒，揭开酒封，拿起桌上的碗往里面倒了小半碗，又小心地扶起宋婆婆，将碗沿凑到她唇边，一点点喂了进去。
烈酒顺着喉咙往下淌，宋婆婆原本青白的脸颊上，竟缓缓褪去了几分灰败，连呼吸都似乎平稳了些。
桑九放下空碗，转身指着这坛子酒对着宋衔香，语气认真。
“宋婆婆这是中了妖兽的毒，寻常药材压不住，这烈酒能暂时锁住毒素，不让它加重。”
她顿了顿，又细细叮嘱。
“你每天早晚三次喂一碗，等我回来带了解毒的药，再彻底治好她。”
话音落，桑九又从储物格里将用油纸包好的十个白面包子取出来，递到宋衔香面前。
包子还带着温乎气，外皮蓬松，隐约能看见里面的肉馅。
“我会尽量在两天内回来，这些你和婆婆分着吃，别总啃麦饼。”
“那我……”
宋衔香捏着油纸的指尖微微发紧，话没说完，眼里的不安就溢了出来。
他既怕桑九此去有危险，又觉得平白受了恩惠，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婆婆说过，受到恩惠要报答，不能白吃别人的东西。”
他攥着包子，小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执拗的认真。
桑九瞧着他这副模样，眼底漾起一点笑意，先生小时候蛮正直的嘛，想了想，她放缓了声音。
“至于报答，倒也有件事想托你。方才你手里拿的那些都是治疗外伤的草药，我那药馆还没正式开业，正好缺个懂药材的人。我教你做止血散的法子，这三天里，你除了照顾婆婆，帮我看着店，行吗？”
这话既给了宋衔香 “报恩” 的机会，又没让他觉得是在勉强，宋衔香眼里的不安瞬间散了，用力点头。
见他眼里的亮度，桑九数了数手里的银币，先前买酒吃食还有工具花了她十四个银币，除了几个零散的铜币外她现在手里就剩了七十九个银币，桑九将手里剩下的银币数了六十枚递给宋衔香。
“这几天就不要去山里采药了，在柜台收药草，我一会儿多教你几个药方子。”
“行！我肯定好好学，也会把店看好，您放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