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号仓库”的存在,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所有人坐立难安。粮食可能不够,神父在撒谎,这地方就是个精心伪装的陷阱——这个认知让恐慌在石屋里无声地蔓延。
张明宇彻底没了之前“管理层”的得意,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转来转去,嘴里不停念叨:“妈的,妈的……粮食不够!真要饿死在这里了!那老狐狸把粮食藏起来想干嘛?独吞?等我们都饿死了他一个人享用?”
“神父……他不像是那样的人。”王小芸弱弱地反驳,但底气明显不足。
“不像?”张明宇嗤笑一声,指着外面,“尸体!隐藏的仓库!满嘴瞎话!这还叫不像?小丫头,你太天真了!”
刘美兰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喃喃自语:“饿肚子……我孩子以前最怕饿肚子了……”她的精神状态似乎更差了。
玛丽修女努力保持着镇定,但紧握的双手指节发白:“我们现在需要冷静。就算粮食真的不足,争吵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必须知道真相,才能想办法。”
汉斯一直在完善他的结构图,头也不抬地说:“确认隐藏仓库的内容是首要目标。需要制定计划,引开守卫,或者找到其他入口。”
“怎么找?那墙结实的很!”张明宇烦躁地抓头发,“而且那老狐狸肯定派人盯着我们呢!昨天去看仓库,今天就去撬墙?找死啊!”
一直沉默的沈墨言,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沉下的夜幕上。“等。”他只说了一个字。
“等?等什么?等饿死吗?”张明宇几乎要跳起来。
沈墨言没再解释。他有一种直觉,某种变化正在发生。莉莉的两次出现,尸体,歌声,隐藏的仓库……这些碎片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逐渐拼凑。而下一个碎片,很快就会自己送上门。
夜色渐深,修道院再次被寂静笼罩,只有风声呜咽。其他人都因为身心俱疲,渐渐睡去,连张明宇都在不安的辗转后发出了鼾声。
沈墨言靠坐在门边,闭目养神,耳朵却捕捉着外面的每一丝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带着犹豫的敲门声响起。笃,笃笃。像是一只受惊的鸟儿在啄击门板。
沈墨言立刻睁开眼,眼神清明,没有丝毫睡意。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压低声音问:“谁?”
门外沉默了一下,一个同样压低的、带着颤抖的男声传来:“是……是我,保罗。”
保罗修士?他不是应该“在房里休息”吗?或者说,不是应该躺在后院杂物堆下面吗?
沈墨言心头一凛,轻轻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保罗修士。他看起来比前几天更加憔悴,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身上的黑袍皱巴巴的,还沾着些草屑。他紧张地左右张望,像一只惊弓之鸟。
“快……快让我进去!”他声音发颤,不等沈墨言完全让开,就侧身挤了进来,然后迅速把门关上,后背紧紧抵住门板,大口喘着气。
屋里的其他人也被这动静惊醒了。张明宇猛地坐起,看到保罗,眼睛瞪得溜圆:“你……你不是……”
“我没死!”保罗急促地打断他,脸上露出一丝惨笑,“死的那个……是马修修士,负责仓库记录的……他,他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
“发现了什么?”沈墨言沉声问,示意其他人保持安静。
保罗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挣扎,他看着沈墨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们……你们不是普通人,我看得出来。你们在查,在怀疑……对不对?”
“对。”沈墨言坦然承认,“我们在查粮食,查孤儿,查死亡的真相。”
保罗痛苦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布满了血丝:“收手吧……趁现在还来得及,离开这里!或者……什么都别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玛丽修女忍不住问道,“保罗兄弟,到底发生了什么?神父他……”
“神父……”保罗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神父了!他疯了!为了应对‘严冬’,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严冬’到底是什么?”汉斯追问。
“那不是普通的冬天!”保罗用力摇头,脸上是极致的恐惧,“它是一种……一种需要‘供奉’的东西!需要用……用‘祭品’去平息它的‘饥饿’!”
祭品?这个词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什么祭品?”王小芸声音发抖地问。
保罗的目光扫过屋里的人,最后落在沈墨言脸上,嘴唇哆嗦着,几乎是用气音说道:“最开始是牲畜……然后……是那些被认为‘无用’的人……病人,老人……后来……”
他的声音哽咽了,充满了负罪感:“后来……就是那些孤儿!”
“孤儿?!”玛丽修女失声惊呼,王小芸捂住了嘴,连张明宇都惊呆了。
“他们说……孤儿无牵无挂,是‘纯净’的……是最好的‘祭品’……”保罗的眼泪流了下来,“神父说……这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是为了‘更大的善’!可是……可是那都是孩子啊!”
更大的善?用孩子的生命去换取所谓的平安?这残酷的真相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小托马斯……莉莉……他们都知道!他们害怕!所以莉莉才会那样……她想求救,又不敢明说……”保罗泣不成声,“我……我受不了了……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马修就是因为想偷偷放走一个孩子,才被……”
所以才有了那具尸体!才有了后院的隐藏!不是为了藏粮食,而是为了掩盖这血腥的“供奉”!
“那个‘第零号仓库’……”沈墨言的声音冷得像冰,“里面是什么?”
保罗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他:“你们……你们知道那里?不能去!绝对不能去!那里是……是准备‘祭品’的地方!还有……还有神父从‘严冬’那里得到的……‘恩赐’……”
恩赐?那种诡异的金属片?
就在这时,外面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
保罗像被电击一样猛地弹起来,脸色煞白:“有人来了!我得走了!你们记住我的话!别再查了!想办法活下去……或者,想办法逃!”
他慌乱地拉开门,像一道影子般融入了外面的黑暗,瞬间消失不见。
石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保罗带来的信息太过惊悚,太过残忍,让所有人都消化不了。
孤儿是祭品?神父用孩子的生命换取所谓的平安?那个“第零号仓库”是处理祭品的地方?还有来自“严冬”的“恩赐”?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道德困境,这是赤裸裸的邪恶!
张明宇一屁股坐在草铺上,喃喃道:“祭品……他妈的要用人当祭品?还是孩子?这……这他妈还是人吗?”
王小芸已经哭了出来,靠在玛丽修女怀里瑟瑟发抖。
玛丽修女脸色苍白如纸,不停地划着十字,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祈祷词。
汉斯眉头紧锁,在本子上记录的手微微颤抖:“生存概率……需要重新评估。变量……极端恶劣。”
沈墨言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手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几片金属碎片。这就是所谓的“恩赐”吗?来自那个需要活人献祭的“严冬”?
保罗的警告充满了恐惧,但他透露的信息,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更深处黑暗的大门。
现在,他们知道了这修道院最血腥的秘密。
知道了,然后呢?
是装作不知,苟且偷生?还是……
沈墨言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有些底线,不能被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