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阵前倒戈起,南唐军溃败
十月初三,晨雾未散。
淮水北岸的凤阳城头,苏木一袭青衫,负手而立。他望着对岸南唐大营中袅袅升起的炊烟,神色平静如水。王彦章披甲执枪站在他身旁,这位身经百战的猛将此刻却有些按捺不住:“先生,柴克宏真会倒戈?”
“会。”苏木声音很轻,却笃定无比,“他昨夜已派亲信送来密信,约定今日午时,以中军大旗左倾为号。届时淮南军自乱阵脚,王将军率精骑直冲周本中军——柴克宏会‘奋力抵抗’,实则将周本的禁军暴露于你枪下。”
王彦章浓眉微蹙:“若他临时变卦……”
“那也无妨。”苏木转身,目光深邃,“即便他不倒戈,周本也必败。我不过是给了柴克宏一个让淮南子弟活命的机会。他若抓不住,只能说明我看错了人。”他顿了顿,嘴角微扬,“况且,我还为他备了一份大礼。”
话音刚落,城下传来急促马蹄声。一名斥候飞奔而至,单膝跪地:“报!南唐军已列阵——周本亲率一万禁军居中,柴克宏领两万淮南军分列左右,正向我军逼近!”
苏木眼中精光一闪:“来得好。传令,擂鼓聚将!”
战鼓震天,后唐诸将齐聚城头。苏木展开羊皮地图,指向淮水南岸一片开阔地:“周本想在此决战。他以为我军人少,必守城不出,便打算以禁军拖住我主力,再令两翼包抄。但他不知,今日之败,恰恰始于他的两翼。”
他看向王彦章:“将军率五千精骑出东门,绕至南唐左翼后方芦苇荡埋伏。未得我令,不得轻动。”
“末将遵命!”
“刘知远!”他又唤另一将,“你率一万步卒出西门,佯攻右翼。记住——只许败,不许胜。且战且退,把柴克宏引到淮水边的洼地。”
刘知远抱拳应诺。
“其余诸将,随我守城。”苏木合上地图,语气沉稳,“此战不在斩首多少,而在让南唐军自乱阵脚。柴克宏的淮南军,是我们送给周本的大礼,更是日后平定淮南的根基。”
众将虽不解其深意,但早已信服苏木谋略,纷纷领命而去。
城外,南唐军阵。
周本身披金甲,腰悬宝剑,跨坐高头大马,意气风发。这位五十三岁的老将征战半生,自负兵法娴熟。他扫了一眼左右两翼的淮南军,对身旁监军宦官马步举笑道:“柴克宏虽有些本事,终究是地方出身,格局太小。今日一战,待他拖住后唐主力,我禁军直取凤阳,立不世之功!”
马步举尖声附和:“周帅英明。不过……咱家听说,柴将军麾下已有三月未发足饷,军心似有不稳。”
周本冷哼:“丘八懂什么?打了胜仗,自有重赏。若连仗都打不赢,还妄想饷银?做梦!”他瞥了眼左翼阵前训话的柴克宏,不屑地撇嘴,“传令,全军推进!今日务必破凤阳,活捉苏木!”
战鼓隆隆,南唐军缓缓压境。
左翼阵中,柴克宏望着前方后唐军旗,心潮翻涌。昨夜回营后,他将苏木送来的十万两银票分给亲信校尉,谎称是“朝廷补发欠饷”。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接过银子时,眼中闪烁的惊喜与感激,让他心头五味杂陈。
“将军,周本命我部加速接敌。”亲兵柴勇低声禀报。
柴克宏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长枪:“传令——左翼加速前进!但阵型不可乱,不得冒进!”他环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中默念:弟兄们,对不住了。今日这一战,我只能让你们“败”,不能让你们死。
午时,两军交锋。
刘知远率部与淮南军甫一接触,便“节节败退”。柴克宏“奋力”追击,却总差一线,让后唐军屡屡脱险。周本在中军看得皱眉:“柴克宏搞什么?连败军都追不上?”
马步举尖声道:“要不要催他?”
“不必。”周本摆手,“淮南军本就战力弱,能拖住敌军也算有功。传令——中军全速推进,直取凤阳!”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柴克宏麾下一名校尉突然高喊:“将军!后路被断了!后唐骑兵从芦苇荡杀出来了!”
声震四野,左翼全军皆闻。
柴克宏心头一紧——信号到了。他猛地勒马,战马人立嘶鸣。他厉声喝道:“周本克扣军饷、冒领军功,不配为帅!淮南子弟,不为这等主帅卖命!”
话音未落,身后大旗轰然左倾!
战场霎时一静。
周本在中军瞠目欲裂:“柴克宏!你敢叛我?!”
但已晚矣。
柴克宏调转马头,长枪直指中军:“淮南军听令——诛国贼周本,为死去的弟兄讨个公道!”
两万淮南军齐声怒吼,调转枪锋,如怒潮般扑向周本中军!
城头之上,苏木微微颔首:“柴克宏,果然没让我失望。”他转身下令:“发信号,王彦章出击!”
芦苇荡中,五千精骑如离弦之箭,呼啸而出,直插周本侧翼!
禁军猝不及防,腹背受敌,顿时大乱。周本嘶吼着稳军,可军心已溃,哪里还镇得住?
柴克宏一马当先,长枪如龙,连挑三员偏将。他满身浴血,眼中却燃着积年怨火——为那些战死沙场却拿不到抚恤的淮南子弟!
“周本!拿命来!”他直扑帅旗。
周本惊惧交加,在马步举催促下仓皇撤退。可退路早被淮南军截断,王彦章骑兵如影随形,咬死不放。
战场上,南唐军三万之众,因左翼倒戈,顷刻崩盘。禁军纷纷弃甲投降,淮南军则越战越勇,多年憋屈一朝爆发。
一名校尉在乱军中擒住马步举,手起刀落,将其斩于马下,高举首级怒吼:“狗监军死了!弟兄们,杀啊!”
这一声,彻底击垮南唐最后士气。
周本在亲兵拼死护卫下,狼狈逃往淮水南岸。回望战场,中军大旗已倒,淮南军旗猎猎于硝烟之中。他一口鲜血喷出,仰天悲啸:“柴克宏!我待你不薄,为何叛我!”
回应他的,唯有追兵喊杀。
凤阳城头,苏木望着胜局,脸上却无喜色。他转身对冯道道:“传令王彦章,穷寇莫追,收降兵要紧。另派人请柴克宏入城,我在府中设宴,为他庆功。”
冯道迟疑:“先生不怕他趁机发难?”
“他是聪明人。”苏木淡淡道,“离开南唐,他唯有依附后唐才能活。况且,我许他的是庐州节度使,不是阶下囚。若连这点都看不透,也不配做我的盟友。”
傍晚,柴克宏浑身浴血入城。
他未带兵器,仅携十余亲兵。城门口,苏木亲自相迎,拱手道:“柴将军今日之举,救两岸万千性命。苏某代后唐百姓,谢过将军。”
柴克宏苦笑:“先生好算计。我今日倒戈,南唐再无我容身之地,只能投靠后唐了。”
“将军错了。”苏木正色,“非是投靠,而是共守淮南。只要将军愿守一方安宁,庐、舒、滁三州皆可由你镇守,淮南子弟兵仍归你统领。”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文书,郑重递上:“这是陛下亲授诏书——加封将军为庐州节度使、检校太尉,开府仪同三司。淮南军自成一军,军饷加倍,永不拖欠。”
柴克宏双手接过,指尖微颤。望着苏木真诚目光,他终于长叹一声,单膝跪地:“末将柴克宏,愿为后唐效忠!”
苏木连忙扶起:“将军不必如此。从今往后,你我同袍。淮南百姓,正需将军这般忠义之士守护。”
当晚,凤阳城内大摆宴席。
苏木当众宣布:缴获南唐军资尽数分予淮南将士,以奖“弃暗投明”。原本忐忑的淮南兵见后唐如此厚待,纷纷落泪。一位老校尉拉着柴克宏的手,哽咽道:“将军……我们终于能拿到足饷了,终于……能活得像个人了。”
柴克宏看着一张张熟悉面孔,心中最后一丝愧疚悄然消散。他端起酒碗,走向主位:“先生,末将敬您一碗。不为别的,就为先生看得起我们这些苦哈哈的丘八。”
苏木举碗相碰,一饮而尽:“将军言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今日所为,正是为了终结乱世,让淮水两岸百姓安居乐业。”
酒过三巡,苏木将柴克宏请入书房。
他摊开地图,指向淮南诸州:“周本虽败,南唐尚有十万大军在金陵。李昪不会善罢甘休。我想请将军镇守庐州,为后唐守淮南门户。但在此之前,还需将军做一件事。”
“先生请讲。”
“写一封‘降表’给李昪。”苏木微笑,“信中要痛陈周本克扣军饷、冒领军功之罪,表明你倒戈乃‘被逼无奈’,并暗示后唐愿与南唐划淮而治,互不侵犯。”
柴克宏皱眉:“此为何意?”
“以退为进。”苏木解释,“李昪见表必怒,定会严惩周本家眷。如此,南唐诸将人人自危,谁还敢效死?而‘划淮而治’只是缓兵之计——待我后唐国力恢复,必将渡江南下,一统天下。将军这封降表,便是为我们争时间。”
柴克宏恍然,当即提笔,依言写下一封声泪俱下的降表。字字控诉,句句“忠心”,末尾恳请李昪“以苍生为念,止息兵戈”。
苏木阅毕,满意点头:“将军好文笔。此表一到金陵,李昪必中计。”
三日后,快马回报:李昪阅表暴怒,立即将周本全家下狱,抄没家产,并急召新帅,欲再举北伐。
然而南唐军中人心惶惶。将领们见周本下场,无不寒心——今日是你,明日会不会是我?新征计划在朝堂上便遭激烈反对。
苏木闻讯,正于淮南巡查民情。他对王彦章笑道:“看到了吗?纵横之术的精髓,正在于此——不费一兵一卒,令敌自乱。”
王彦章由衷叹服:“先生真乃神人!”
苏木笑容却很快收敛。他望向南方,眼神凝重:“别高兴太早。李昪虽中计,南唐国力未损。契丹在北虎视,蜀中孟知祥亦在秣马。真正的挑战,还在后头。”
他顿了顿,下令:“传令各州,设立屯田所,令淮南军与百姓共垦荒地。我要让淮南,成为后唐最坚固的粮仓与兵营。柴克宏的这支军,就是我们平定天下的基石。”
十月的风吹过淮水,微凉。
这场以离间为始的淮南之战,终告落幕。但苏木深知,乱世风云,永无宁日。幽州方向,契丹磨刀霍霍;西南蜀地,孟知祥厉兵秣马;而洛阳宫中,李从珂的猜忌,亦从未消减。
他站在淮水畔,轻抚袖中《鬼谷子》残卷,喃喃低语:“师父,您说得对——纵横之术,非为复仇,而为终结乱世。可这条路,比我想象的还要难走。”
远处,一队淮南军士正帮百姓修筑被战火毁坏的堤坝。他们唱着家乡小调,歌声沙哑,却充满生机。
苏木听着,疲惫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笑意。他转身对冯道道:“走吧,回洛阳。该准备下一场棋局了。”
而在金陵皇宫,李昪盯着柴克宏的“降表”,怒极反笑。他一把掀翻御案,奏折散落一地,咬牙切齿:“苏木!又是苏木!这个纵横家……朕必取你性命!”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