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长公主府的花园,堪称帝都一绝。时值花期,园内暖阳和煦,微风拂面,百花争妍斗艳,牡丹雍容,芍药娇媚,蔷薇烂漫……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甜腻的花香与各家千金身上传来的、各式各样的名贵香料气息。衣香鬓影,环佩叮咚,身着各色华美衣裙的贵女们,如同春日里最绚丽的蝴蝶,穿梭于花丛亭台之间,笑语盈盈,暗地里却无不铆足了劲,试图在这难得的、聚集了众多宗室勋贵和顶级门阀的社交场合中脱颖而出,博得关注。
在这片姹紫嫣红、珠光宝气之中,沈青梧的出现,反而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她只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素雅襦裙,裙摆和袖口以银线极细地绣着缠枝莲纹,仅在走动间才偶有流光一闪。发髻梳得简洁,除了一支样式古朴的素银兰花簪外,再无任何珠翠点缀。然而,正是这份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素净,与她周身那股沉静清冷、卓然独立的气质相结合,反而让她在满园繁花与珠光宝气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仿佛炎炎夏日里一眼沁人心脾的清泉,又如同一株悄然绽放的空谷幽兰。
九公主李长歌今日亦在受邀之列,她被一群身份尊贵的宗室女眷簇拥着,坐在一架特制的、铺着软垫的轮椅中,身着符合其身份的华美宫装,璀璨生辉。她的神色带着一贯的、与这热闹场合有些疏离的淡漠。在与沈青梧于一条花径上错身而过的瞬间,她并未停下轮椅,目光也似乎并未转向沈青梧,只有一句极轻、却清晰无比的低语,借着微风,精准地飘入沈青梧的耳中,如同兰麝余香:“兰草甚好,幽室生辉。望姐姐日后,常来我栖梧宫中走走,品茗弈棋,以解深宫寂寥。”语气听起来自然亲昵,仿佛姐妹间的随口邀请,然而那话语中蕴含的意味,以及那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却明确地传递出了接纳与进一步靠近的信号。
另一边,主母王氏所出的嫡女、沈青梧的异母妹妹沈青玉,眼见着沈青梧不仅得了九公主的青眼,更是吸引了场上不少夫人和年轻公子的注目,心中嫉恨如同毒藤般疯长。她按捺不住,故意提高了嗓音,对着身旁交好的一位侍郎千金,用一种看似天真无邪、实则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说起来,我家二姐姐前些日子不慎言行有失,被父亲罚了禁足,在院里修身养性,倒是落得个清净自在。还是大姐姐手段了得,行事周全,如今连公主殿下都这般青睐有加,亲自邀约呢。真是让我等姐妹,望尘莫及了。”话里话外,都在暗指沈青梧手段厉害,排挤姐妹,才得了今日的风光。
这番话声音不小,顿时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带着各种探究、好奇、甚至幸灾乐祸的神色,聚焦在沈青梧身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明显恶意的挑衅,沈青梧并未露出丝毫慌乱或恼怒。她只是缓缓侧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脸上带着虚假笑意的沈青玉,唇边勾起一抹极淡、却从容得体的微笑,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三妹妹说笑了。家宅安宁,首重规矩礼法。父亲行事,素来公正严明,赏罚有度,自有其深意与道理。妹妹若对父亲的决定有何不解或疑虑,”她微微一顿,目光澄澈地迎向沈青玉瞬间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不妨找个机会,亲自去问问父亲便是。姐姐我身为晚辈,岂敢妄加揣测父亲的心思?这岂不是失了为人子女的本分?”
她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地将话题引回了“尊重父亲权威”和“恪守家规”这无可指摘的道德高地上,轻轻巧巧地将沈青玉那点小心思和挑衅化解于无形,反而显得对方不懂事、不敬尊长、心胸狭隘。沈青玉被她这番滴水不漏、又暗藏讥讽的话堵得哑口无言,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如同染了最劣质的胭脂,站在那里进退维谷,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