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方传来的声响,从模糊的嗡鸣,逐渐清晰成刺耳的交响。
液压钳咬合金属的沉重闷响,高速钻头刺入混凝土的尖锐嘶鸣,还有切割机划开钢板时爆出的阵阵火花。
每一个声音,都像一把重锤,敲击在死寂的囚笼之上。
公玉谨年下意识地将怀里的慕容晚儿抱得更紧。
他调整姿势,将她整个人更深地收拢在自己的臂弯与胸膛之间,用自己的后背,完全朝向那即将被破开的上方。
碎屑和尘土开始簌簌落下,他低下头,将脸埋在她的发间,为她隔绝所有可能的掉落物。
怀里的身躯依旧柔软,却因为长时间的低温而有些僵硬。
那张总是神采飞扬的天使脸蛋,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长而卷翘的睫毛上挂着细碎的冰晶,紧闭的眼帘下,透着淡淡的青色。
即便在昏迷中,她魔鬼般的身材曲线也依旧惊心动魄,只是此刻,这份美好被狼狈的处境和冰冷的温度所掩盖,只剩下一种极致的脆弱,让人心生怜惜。
那股混合着玫瑰与晨露的少女体香,在封闭的空间里发酵了许久,早已侵入公玉谨年的每一寸呼吸,此刻混杂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变成了一种奇特的、属于这场绝境的独特记忆。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被卡死的冷库大门,连同上方扭曲的电梯厢顶,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从外部野蛮地撕开。
一道刺眼的强光,如同一把烧红的利剑,瞬间劈开了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的深渊暗夜。
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双眼,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明刺得生疼,公玉谨年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光柱之中,人影晃动。
全副武装、身着黑色战术服的安保人员,以及穿着白色无菌防护服的医疗人员,如同天降神兵,蜂拥而入。
然后,所有人的动作,都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凝固了。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安保人员,端着枪的姿势都僵硬了半秒。
跟在后面的医疗团队,抬着担架和急救箱,也全都愣在了原地。
他们预想过各种惨烈的画面,血肉模糊,或者被冻成僵硬的尸体。
但眼前的景象,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案。
狭小而扭曲的电梯轿厢里,冰霜覆盖着每一寸墙壁。
那个在集团资料里被标注为最高保护等级的男人,公玉谨年,正坐在冰冷的地上。
他身上的衬衫凌乱不堪,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头发上沾着灰尘,脸上也有些许擦伤,却丝毫无损那张俊美面孔的半分。
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女人。
慕容家二小姐,慕容晚儿。
她那件价值不菲的迪奥高定小礼服,此刻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惊人的曲线。
雪白修长的双腿蜷缩着,赤着脚,那张平日里能让整个江城大学都为之疯狂的天使脸蛋,此刻满是泪痕与灰尘,狼狈,却又透着一种破碎的、惊心动魄的美。
她整个人,都被公玉谨年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严严实实地圈在怀中。
男人衣衫不整,女人面带泪痕。
冰冷的绝境,紧密的相拥。
每个冲进来的人,脑子里都瞬间闪过无数种猜测,但又被现场那股死里逃生的凝重气氛给压了下去。
“让开!”
一个清冷而急促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赵助理拨开挡在前面的人群,快步冲到最前面。
她的高跟鞋踩在满是碎屑的地面上,发出“咯咯”的声响,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职业套装,此刻也显得有些凌乱。
当她看到公玉谨年和慕容晚儿虽然虚弱狼狈,但都还完整地活着时,那张一直紧绷如铁的面孔,才终于有了瞬间的松弛。
她手中,紧紧握着一部正在通话中的黑色卫星电话。
“快!检查生命体征!”赵助理立刻恢复了专业,对身后的医疗人员下令。
医护人员如梦初醒,立刻上前。
“先生,小姐,你们感觉怎么样?”
他们小心翼翼地用保温毯裹住已经半昏迷的慕容晚儿,然后几个人合力,准备将她抬上早已准备好的担架。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的慕容晚儿,在迷糊中似乎感觉到了那个温暖源头的离开,眉头紧紧蹙起,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呢喃。
她的手,依旧下意识地,死死抓着公玉谨年的衣袖,不肯松开。
那份潜意识里的依赖与眷恋,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公玉谨年对医护人员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继续。
然后,他低下头,看着那只紧抓着自己的、冰冷的小手,轻轻地、一根一根地,将她的手指掰开。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没事了。”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
慕容晚儿的手指终于松开,被医护人员平稳地放到了担架上。
公玉谨年这才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牵动了背后的伤,让他动作微微一顿,但他很快站直了身体。
他接过赵助理递来的卫星电话,以及一件干净的黑色风衣。
赵助理在他耳边,用最快的语速,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
“是总裁。她已经知道了。专机还有三小时落地江城。”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入公玉谨年的耳中。
风暴,即将来临。
公玉谨年将那件带着一丝皂角清香的风衣披在身上,隔绝了外界的寒气,然后才将冰冷的卫星电话放到耳边。
他甚至还未开口,只是发出一个呼吸的声响。
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个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
但那声音,却又陌生到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不再是平日里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女王气场,也不是两人独处时软糯娇媚的甜腻撒娇。
那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愤怒,劫后余生的后怕,以及一丝……他从未听过的,濒临崩溃的……颤抖。
她只喊出了一个词。
“老公?!”
这个词,从卫星电话里冲出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却依旧清晰地砸在公玉谨年的耳膜上。
有确认他是否还活着的,急切到不顾一切的询问。
有对整件事,对所有相关人,那股即将喷发的、毁天灭地的滔天怒火。
更有害怕失去他,害怕那个最坏结果的,深深的、无法掩饰的恐惧。
公玉谨年握着电话,听着那声颤抖的呼喊,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信号,看到万里之外,那架正向江城疾飞的私人飞机里,那个永远冷艳高傲的女人,此刻是怎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那双罕见的冷灰色眼瞳里,一定不再是冰封的湖面,而是掀起了滔天巨浪的海洋。
她那张具有极强攻击性的美艳御姐脸,此刻一定褪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苍白。
她不是在开会,不是在签署文件,只是孤身一人,被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包裹着,等待着一个能决定她世界是存续还是毁灭的答案。
公玉谨年抬头,看向那个被强光照亮的、通往外界的巨大破口。
外面,是人声,是秩序,是生还的希望。
但他知道,这场由小姨子天真计划所引发的致命风波,在他们获救的这一刻,才真正拉开了序幕。
而他指尖上,还残留着的那一丝淡淡的机油味,那根被隐藏在电梯井壁凹槽里的异常缆线,将是这场风暴的起点,也是风暴的中心。
他对着电话,深吸一口气,用平稳,却又带着一丝安抚力量的声音,清晰地回了两个字。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