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严情绪激动的冲到老祖面前,话音落下时,帐内空气骤然凝固。
他一脸坚决的站在司直粲面前,像一株骤然破开淤泥的青竹,挺直,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独自面对着老祖即将到来的怒火。
他知道,今日这番举动无疑会令老祖不喜,甚至感到生厌。
可那又如何?
从小父亲便教育他要忠君爱国,要体恤百姓,他一直也是这么做的。
哪怕其他同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将那些杂活交给他,司行依旧无怨无悔。
他知道,只要自己多认真一点,就可以让许多百姓避免于灾祸。
如今,老祖竟要为了点军粮,前去抢掠百姓的存粮,这与他的道义相悖,他又怎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件事发生而无动于衷?
大帐内安静的可怕,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
董武麾下几名将领先是一愣,随即面上涌起混杂着荒谬和暴怒的神色。
他妈的,自己这群人都快吃不上饭了,这小子还想阻拦他们,还真是不把他们这群人放在眼里啊!
他们南下就是为了享受来的,这福还没享上,手底下弟兄倒是折损了不少,正是需要发泄之际,这小子还敢哪来的胆子?
其中一人张口欲叱,还未起身,却猛然看到了董武冷厉的眼神,顿时又坐了回去。
董武稍稍往后靠了靠,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先是饶有兴趣的看了眼司严,而后又似笑非笑的望着司直粲,眼中的玩味不言而喻。
似在嘲笑着司家老祖的无能,就连后辈都敢反驳他说的话了。
司直粲如何不知董武的想法?
他一张老脸彻底沉了下来,像是结了一层寒霜。
他纵横江州多年,最看重的就是面子,何曾被自家小辈如此顶撞过?
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大庭广众之下,司严那一声“盗贼之事”,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得他面上火辣,无地自容。
司直粲缓缓转过身子,目光越过司严,如刀子般剜向站在后方,面色已惨白如水的司景桓。
“仲严!”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管好你的‘好儿子’,长辈说话,哪有他插嘴的事?”
司景桓身体一颤,连忙小跑着上前去拽司严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多嘴,乖乖跟自己退下。
谁知,司严不仅丝毫不为之所动,情绪反倒愈发激涨:“老祖!我司家世受朝廷俸禄,读圣贤之书。当知‘民为贵,君为轻’的道理理!为官者,应以造福百姓为己任!
今江州正值战乱,百姓已如惊弓之鸟,困苦不堪。若再行此杀鸡取卵、涸泽而渔之举,与那乱臣贼子有何异乎?
此乃自绝于民心,失道寡助之举!即便侥幸得了粮草破了城,我司家又有何颜面立于这江州之地?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待我司家?今日只要有严儿在,便绝不同意你行如此不义之举!”
“够了!”
司直粲忍无可忍,声调陡然拔高,再无平日的沉稳,他依旧没有去看司严,而是略带着失望的看着司景桓,眸中的怒火甚至快要喷出来。
“仲严,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不过读了几本书,便不知天高地厚,忘记尊卑贵贱,连族长长辈都敢肆意冲撞了吗?司家的族规孝道,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还不快滚出去!”
司景桓猛的一颤,额头瞬间沁出冷汗,他知道,老祖这是真的动了真怒了,严儿再说下去,恐怕事后少不了一番惩罚。
他刚要开口阻拦司严,却被司严厉声打断:“父亲大人!海尔自幼蒙您与家族教导,要忠君爱民,恪守正道。如今孩儿问你,孩儿今日之举可有错?”
“严儿…你……”
司景桓用哀求的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老祖说的话怎容家族其他人去质疑?
再继续说下去,怕是他世子之位都要不保了。
他伸手就要去拉司严离开这里,却被司严闪身夺过。
“原来如此”,司严自嘲一笑,望向司景桓的眼里多了几分失望,他先是复杂的看了老祖一眼,又讥讽的扫过董武一众人等,忽而放声悲戚道:“我司严虽不是什么大官,读的却是历代圣贤之书,食的也是朝廷俸禄,心中装的亦是黎民百姓!今日,即便是肯背负这不孝之名,我也绝不愿与尔等乱臣贼子为伍!”
他声音铿锵有力,又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决绝,如同夏日闷雷骤然划亮了军帐。
帐内一片死寂,哪怕是董武也不由升起来一股愤怒。
这小子什么意思?
话里话外都在讥讽他是乱臣贼子?
真是笑话,他董武好歹敢明目张胆的入主江州,其他诸侯呢?
不过是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却行男盗女娼之事的蛆虫罢了,如何与自己相比?
“司前辈……”
董武刚欲开口说话,却见司直粲猛地爆发出气势,将司严和司景桓撞飞出去帐外:“够了,孽障,你给我住口!”
此刻这位司家老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满是因司严之语而燃起的熊熊火焰。他没有理会大房父子的死活,缓缓转回身子,面无表情的盯着董武,声音平静道:
“老夫家教不严,今日倒是让董将军看了场笑话,等我回去必定好好严惩那不孝后辈。还请将军放心,我司家知道孰轻孰重,想必将军也不会因为区区小事,而坏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董武眼角微微一抽,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
今日之事若不处理妥当,自己定会借此发难,将司家的权重一削再削。
毕竟没人敢去,和一个骂自己是乱臣贼子的世家放心合作。
但司直粲这番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甚至带上了些许威胁的意味,就是告诉自己,他会解决这些事情,让他董武不要去插手他司家之事,绝了他的心思。
董武虽心中有气,面上却不得不笑道:“老祖说的哪里话,我与仲严是好友,又不是没有容人之心,怎会因为这点小事坏了你我两家的关系呢?”
“那我便不多打扰了,司家之人跟我回去!”
经此一事,司直粲再无继续和董武周旋下去的心思,直接带着司家众人大步离了军帐。
走到帐外时,司直粲一脸愤怒的望着昏倒在地的大房父子,语气颤道:“将他们二人给我带回去!”
“是。”
一众司家之人纷纷打了个哆嗦,不敢拒绝老祖的意思,他们可不是司严这种愣头青,拎不清对错。
就在一众司家人走后,帅营内的董武脸色骤然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