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晨风已带上一丝初秋的凉意,却吹不散城北乱葬岗边缘那破败小屋里的陈腐与压抑。塌了半面土墙的三开间土坯房,像一具被遗忘的骸骨,裸露着发黑的椽子。申越站在唯一还算完整的西厢房门口,目光穿透弥漫的薄雾,投向邯郸城的方向,如同蛰伏在岩缝中的狼,计算着最后脱困的时机。一个多月了,从荒庙转至此地,又在这比荒庙好不了多少的城北小屋熬过了漫长的几十个日夜。赵姬和年幼的嬴政困在这霉味与尘土交织的囚笼里,容娘和素锦日夜紧绷的神经也快到了极限。是时候了,申越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门框,心中那个酝酿了无数遍的计划已臻完善。
与此同时,邯郸城中心,紫岚轩的后院深处,却是另一番天地。李晨盘膝坐在自己那间精致的小屋内,窗棂半开,初升的阳光斜斜洒入,将室内熏香的袅袅青烟映照得如同流动的金纱。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茶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暖阁脂粉气,与城北的腐朽气息判若云泥。他刚结束清晨的吐纳,此刻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寒光湛湛的短剑,剑身映出他平静无波的眼眸。
保护?这个念头在李晨脑海中早已变得遥远而模糊,甚至有些……可笑。本就安全,何必自扰? 这是他此刻内心最真实的写照。从最初的谨慎跟随、破庙中的援手,到后来城北小屋初期的例行查看,李晨仅剩热情和警惕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瘪了下去。贴身保护了那么久,连根敌人的毛都没发现,赵国的甲士巡逻看似严密,实则并未对那荒僻角落投注特别的关注。申越像个缩头乌龟般龟缩在那破屋里,又能出什么大事?这任务,在李晨看来,已从最初的“重任”降格为一项枯燥无味、毫无价值的苦差,只差那最后的契机。
他在紫岚轩中属于他的厢房中,听着下方丝竹管弦声小憩
自然,紫女安排的日常训练,他并未懈怠,但这更像是提升自我的习惯,或者与紫女多接触那片刻时光,而非为了某个遥远的目标。
闲暇时,一壶浊酒,一卷闲书,或是亲自下场拨动的清越琴音,都远比在寒风中监视一个破屋子来得惬意。
搬到城北小屋的头几日,李晨还勉强保持着隔日去远处土坡眺望的习惯。但很快,这“例行公事”就变成了纯粹的负担。他去得越来越少,间隔越来越长。从三五日一次,到十天半月才想起。最近这大半个月,他一次都未曾踏足城北。
即使紫女偶尔问起,他也只是含糊地应一句“老样子”。后来,他连亲自敷衍都嫌麻烦。只是往往天,一句“尚在”便转向其余话题。
某个午后,他叫来紫岚轩里一个最不起眼、负责洒扫的小厮阿福。
申越选择行动的夜晚,没有月亮,浓墨般的夜色是最好的掩护。李晨对此一无所知。他或许在静室中研习剑谱的某个精妙变化,或许在小酌后已沉入梦乡。直到第二天午后,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放下手中的书卷,伸了个懒腰。目光无意间扫过墙角挂着的那张简易邯郸周边地图,城北那个被他刻意忽略的小点似乎闪烁了一下。
“啧,”他咂了下嘴,像是想起一件无关紧要又有点碍眼的小事,又摇了摇头,去找紫女继续切磋武艺。
紫女再次询问那个问题,李晨这次连头都没抬,一句“无碍”便接过。
紫女锐利的眼神还是让他抬头看了看,此时嬴政等人早已换了位置。
他低头笑道:“明天!明天!”
太阳升起,看着紫女赶“狗”的动作心中顿时一凉,顿感没爱了。
带上紫女为他准备的爱心大套餐,离开紫岚轩。
等他磨磨蹭蹭抵达城北那处熟悉的破屋时。眼前的景象印证了他的猜想:草堆凌乱,空无一人,角落里散落着匆忙遗弃的杂物。一股人走屋空的寂寥扑面而来。
李晨嘴角勾起一个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兴味的弧度,将这件本就不堪的房屋,暴力毁坏。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出城寻人。途径一处野柿子林,枝头挂满了青黄相间的果子。他停下脚步,挑了一个粗大的连根带走。抽箭搭弓,一只肥硕的山鸡应声而落。抓住命运的咽喉,点火野炊。
路过一条清澈的小溪,他蹲下来洗了把脸,掬起一捧水喝了,冰凉的溪水让他精神稍振。他坐在溪边的大石上,看着水中游动的小鱼,听着林间的鸟鸣,享受了片刻秋日的宁静。
追踪?不存在的。这只是他的踏青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