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布下的红纹还在动，像有生命一样贴着陈小满的掌心往上爬。他没甩手，也没喊人，只是把左手按在地上，指节发紧。
清风仙来得很快。
他站在院门口，道袍下摆沾着露水，手里拎着一卷旧书。看到陈小满跪坐在井边，法器横在腿上，油布裂开一道缝，红光从里面透出来，他没说话，先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手指在空中划了几道线。
“没被盯。”他说，“至少现在没有。”
陈小满抬头：“它认我。”
“不是认你。”清风仙蹲下来，翻开那本泛黄的册子，“是感应到了你的命格。阴煞孤星隔绝阴气，反而成了最干净的容器。”
他伸手要拿法器，陈小满没松手。
“你会被反噬。”陈小满说。
清风仙笑了下：“我活了八十年，躲过三次雷劫，就为了今天看一眼这玩意儿？”
陈小满这才松开手。
清风仙接过法器，用袖口擦了擦表面。红纹扭了一下，像是不想被碰。他不慌，从怀里摸出一把铜尺，在法器边缘轻轻敲了三下。
“铛——”
声音很轻，但整个院子的空气震了一下。
白小染之前布的结界闪了闪，屋顶的瓦片掉了两块。
“老东西，别闹大。”清风仙低声说，“我只是看看。”
他翻开《玄门符禁录》，一页页对照。每翻一页，法器上的红纹就跳一次。等到第三十七页时，那根红线突然竖起来，像根针扎进纸面。
清风仙皱眉：“有意思。”
“什么？”陈小满问。
“这不是普通的封印符。”他指着书上一幅图，“你看这个结构，三层嵌套，外层是镇压咒，中层是锁魂阵，内层……是契约印。”
“契约？”
“对。签了名的人，才能启动它。”清风仙抬眼，“而且必须是血脉相连的人。”
陈小满沉默。
清风仙合上书：“你奶奶没教过你这些？”
“她失踪那天，我才五岁。”
“那你爸呢？”
“没见过。”
清风仙盯着他看了几秒，又低头去看法器。他把指尖放在符文起点，轻轻推动。红纹开始移动，顺着某种规律排列成环。
“它在变化。”陈小满说。
“不是变化。”清风仙摇头，“是在回应时间。你看这里——”他指向符文交汇处，“每隔十二分钟，位置偏移一度。这是星轨图。”
“哪颗星？”
“北极死星。”
陈小满没听过这个名字。
清风仙解释：“不是天上亮的那些。是地底对应的虚星，只在冬至子时现影。那时候阴阳交割，封印最弱，也是最容易加固的时候。”
“所以仪式要在那天举行？”
“不是‘要’，是‘只能’。”清风仙语气沉下来，“九幽归锁大祭，主祭者必须站在封印原点，手持钥匙，念出启魂咒。”
“钥匙就是这个？”
“对。但它不会自己发动。需要纯净的灵魂之力注入，持续三个时辰。”
陈小满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那一阵共鸣还在皮肤底下回荡，像心跳后的余震。
“我能行吗？”
清风仙没直接回答：“你知道为什么邪修能控制它，却打不开门？因为他们灵魂浑浊。而你能碰它，是因为你的命格天生无杂念，像一口空井。”
“可我是阴煞孤星，村里人都说我克亲、招鬼。”
“正因为你招鬼，才证明你通灵。”清风仙冷笑，“普通人连鬼都看不见，怎么当钥匙？”
陈小满没再问。
他伸手拿回法器，重新裹好油布。这次他没完全包住符文，留了一角在外面。
“什么时候开始准备？”
“现在已经开始了。”清风仙翻开笔记，“第一步，确认仪式地点是不是这里。第二步，找出其他六件法器的下落。第三步……你要学会控制灵魂之力输出节奏，不然中途断了，会被反吸成干尸。”
陈小满点头。
清风仙忽然停下笔：“你还记得刚才那段记忆吗？七个红袍人跪在井前。”
“记得。”
“中间那个，脸上有鳞片的，不是柳七爷一个人。他是七个守门人之一。后来他杀了其他六个，独吞钥匙，却被反噬困在地下。”
“所以他现在想出来？”
“不。”清风仙摇头，“他是想让人替他完成仪式。只要有人启动封印，他就能借机脱身。”
“那我不是在帮他？”
“如果你只是执行仪式，那就是送他自由。”清风仙看着他，“但如果你在最后一步改咒……就能把他也锁进去。”
“怎么改？”
“原咒是‘启魂引光，归位镇渊’。你要改成‘断契焚名，永坠无间’。”
陈小满记下了。
清风仙收起书：“你还有一个月时间。冬至前七天，必须找到另外六件法器。否则单靠这一把，撑不住大祭。”
“要是找不到呢？”
“那就等明年。”清风仙站起身，“或者，让门开。”
陈小满没动。
他把手放在法器上，闭眼。这一次，他主动释放灵魂之力，一点点推进。
红纹立刻有了反应，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速度比之前快得多。到了肘部时，停了下来，微微颤动。
“它在适应你。”清风仙说，“也可能……在试探。”
“我觉得它不怕我。”
“那就对了。”清风仙冷笑，“怕你的早就跑了。”
陈小满睁开眼：“我要试试完整的注入过程。”
“不行。”清风仙拦住他，“第一次不能超过十息。不然你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我已经看过一次了。”
“那次是被动触发。这次是你主动打开门。”清风仙盯着他，“里面关着的不只是柳七爷。还有六个死不瞑目的守门人。他们要是抓住机会，会缠住你神魂。”
陈小满收回手。
红纹缩回法器表面，安静下来。
清风仙拿出一张符纸，贴在油布外层：“这是我写的净魂符，能挡住一部分精神侵蚀。你每天最多探三次，每次不超过十息。记录下看到的内容，我来判断真假。”
陈小满接过符纸，贴上去。
刚贴稳，法器突然震动。
不是轻微抖动，是猛地一跳，差点从他手里挣脱。
两人同时低头。
只见那道红纹缓缓分开，从中裂出一个字——
“柳”。
不是刻上去的，是长出来的，像血丝在皮肤下浮现。
清风仙脸色变了：“它在认主。”
“什么意思？”
“意思是……”清风仙声音低下去，“它承认你是继承者。血脉，命格，时机，全都对上了。”
陈小满盯着那个字。
它在他眼前慢慢旋转，最后变成一道印记，沉入油布深处。
法器彻底安静了。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把法器抱在怀里，盘膝坐下。
“我现在就开始。”
清风仙没阻止。
他坐在旁边，打开本子，写下第一行字：“壬寅年十一月初五，子时三刻，钥匙首次自主认主，标志为‘柳’字符显化。”
外面天还没亮。
枯井上方的空气凝滞不动。
陈小满伸出手，指尖凝聚出一点白光，轻轻触向符文边缘。
光渗进去的瞬间，法器内部传来一声极轻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