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陈小满身后合上,屋里很暗。一道光从窗缝斜切进来,落在地面裂缝上。那道裂痕边缘刻着半个符文,像是被人硬生生掐断的。
他没往前走,站在门内三步的位置。右手压在背包带上,指尖已经聚起一丝阴煞之力。这地方不对劲,和奶奶留下的笔记里提到的某些禁地很像。
老者拄着拐杖,站在屋子中央。他抬起手,慢慢把面纱摘了下来。
脸露出来的时候,陈小满呼吸一滞。这张脸太老了,但皮肤泛着一种不自然的光泽,像是被风吹干的玉。右眼瞳孔里那圈黑色纹路缓缓停下旋转。
“我不是来夺你命的。”老者声音低,“我是来还债的。”
他说完,拐杖轻轻一顿。
地上的残符突然亮了一下,裂缝两边的刻痕自动延伸,拼成一个完整的阵图。一股清气从地下升起,带着微风的味道,吹散了屋里的霉味。
陈小满没动。体内的阴煞之力还在指尖流转,随时能炸出去。
外面传来一声极轻的猫叫,接着是白小染的声音直接钻进脑子里:“不是假的……这气息我见过一次,在一本破书上画过这种风纹。”
黄大贵的声音也跟着响起:“百年前有个出马仙,用风做剑,人称‘清风扇’,后来失踪了。如果他是那个人,那就说得通了。”
屋子里的老者似乎知道他们在传音,也不急。他把手伸进袖口,掏出一枚红绳结。绳子褪了色,打了七个死结,最下面还缠着一根灰白头发。
陈小满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奶奶的习惯。她每次封印邪物,都会用七结红绳绑住符纸,再剪下一缕头发压进去。
“三十年前,你奶奶救过我。”老者开口,“那天我在北岭做法,被三个邪修围攻,差点魂飞魄散。是她路过,替我挡了一刀,还把最后一点灵火渡给了我。”
他顿了顿,“她走之前托人带话——若有一日‘阴煞孤星’现世,必遭大劫,望我能护其周全。”
陈小满喉咙发紧。这句话,他在梦里听过。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我躲了三十年。”老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当年那一战后,我受了重伤,灵台受损,只能隐居。最近半个月,我察觉到北方有血气冲天,幽冥教在筹备血祭大典。他们要用万人魂引出地底阴龙,一旦成功,整个北方都要变成死地。”
陈小满盯着他,“那你刚才说要分走我的因果,也是真的?”
老者笑了下,“我说的是‘等事成了’,那份因果归我。可现在事还没成,我连门都没推开。我要的是你还活着,不是抢你的命。”
他抬手一挥。
窗外一片落叶飘进来,悬在半空。紧接着第二片、第三片,十几片叶子被无形的力量卷动,绕着同一个点旋转。风越来越大,叶片越转越快,最后凝成一把透明长剑。
剑身看不见实体,只有一圈流动的风纹,发出细微的嗡鸣。
陈小满感觉到空气在震动。那种力量不是阴煞,也不是普通的灵气,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自然之息,能把一切打乱的东西重新理顺。
“这是‘风凝成刃’。”老者说,“天仙级控灵术,失传很久了。”
陈小满终于松开手指。背包带上的褶皱慢慢平复。
但他还是没靠近,“你说你知道柳七爷藏在哪?”
“我知道。”老者点头,“他也在这条巷子里。”
陈小满猛地抬头。
“不是现在。”老者抬手制止他冲动,“他还不能动。他把自己封在一间老屋里,靠吸食怨气维持形体。等血祭开始,他会借阴龙之力复活,到时候才是真正的麻烦。”
“所以你现在出现,不只是为了帮我?”陈小满问。
“一半为你,一半为我自己。”老者直视他,“柳七爷当年不仅害了你们陈家,也毁了我的师门。我躲了三十年,不是不想报仇,是没资格报仇。现在我回来了,不是施恩,是清算。”
陈小满沉默了几秒,“那你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叫我进来?穿地气,开锁,说分因果?你完全可以直接找我。”
老者看着他,眼神忽然变得很平静,“如果你在路上遇到一个老头,说自己是隐世高人,要帮你灭仇家,你会信吗?”
陈小满没说话。
“世人只信代价,不信恩情。”老者说,“我说我要帮你,你只会觉得是陷阱。我说我要分你因果,你才会来。宁可信一个贪心的,也不敢信一个好心的。”
屋外风声掠过屋顶,吹得瓦片轻响。
陈小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一直绷着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
“你叫什么?”他问。
“清风仙。”老者说,“以前是个出马弟子,后来没人这么叫了。”
“清风仙……”陈小满念了一遍,“奶奶的笔记里提过你。她说你是少数几个没被名利迷住眼的人。”
老者微微一怔,眼里闪过一丝波动。
“她说你最后会回来。”陈小满抬头,“但她没说你会什么时候回。”
清风仙沉默片刻,把红绳结递过来,“这个你拿着。是你奶奶的东西,也是信物。”
陈小满没接。
“我不需要信物。”他说,“我只需要知道你现在是不是站在我们这边。”
清风仙没收回手,任那枚结绳悬在空中。
“你可以查。”他说,“去翻你奶奶留下的第七本笔记,第一页夹着一张黄符,上面写着四个名字。我的名字就在第三个。”
陈小满心头一震。
那本笔记他看过,但那张符早就烧了。是在他十二岁那年,一场邪祟夜袭时用来保命的。
“你怎么知道那张符的事?”他声音低了下来。
“因为那张符,是我写的。”清风仙说,“你奶奶把它夹进去的时候,跟我说,万一有一天她不在了,这四个名字,就是能护住你的人。”
屋子里安静下来。
远处传来一声狗叫,打破了沉寂。
陈小满终于向前走了一步。
又一步。
他在离清风仙两步远的地方停下。
“你说柳七爷在这条巷子里?”他问。
“对。”
“具体哪一家?”
清风仙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起拐杖,轻轻指向屋子角落。那里有一面旧镜子,蒙着灰,镜面裂了一道缝。
镜子映出的不是房间,而是一扇漆黑的木门。门上挂着一块布幡,写着“陈”字。
陈小满的呼吸停了一瞬。
那是他家老宅的大门。
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也是全家被杀的那一晚,他唯一逃出来的出口。
清风仙低声说:“他就在你家地窖里。靠着你家人残留的怨气活着。”
陈小满的手指攥紧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你还撑不住。”清风仙盯着他,“你现在进去,只会被他吞噬。你体内的阴煞之力还不够稳,五仙也没恢复。我不是来送你去死的。”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清风仙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道风旋。
风里渐渐显出一把剑的轮廓。剑身透明,只有风纹缠绕,发出低沉的吟声。
“等你能接住它。”他说,“等你能在风里站稳。”
陈小满盯着那把虚幻的剑。
他知道这不是威胁,也不是考验。
这是一个承诺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