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凝成的人形站在裂缝前,手指滴落的液体砸在石台上,发出轻微的“嗤”声。那声音不像腐蚀,倒像是冰块掉进热油。
陈小满没动。
他背靠着石碑,左手护住胸口的阴阳玉,右手紧握掌堂令。玉贴着皮肤,不再冰冷,反而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心跳发紧。可奇怪的是,那痛感并不纯粹——它顺着血脉往四肢爬,带着某种熟悉的节奏,像是有人在他骨头里敲鼓。
“要炸了?”黄大贵缩了缩脖子,爪子抠进岩缝,“这玉该不会是颗雷?”
白小染靠在石台边,喘得厉害。她抬起眼,盯着陈小满手心渗出的一丝血线:“不是炸,是认主。但它在挑你。”
话音未落,陈小满忽然抬手,将阴阳玉猛地按向掌堂令。
两件法器相触的瞬间,一道金光从缝隙迸射而出,直冲上方黑暗。光柱粗如殿柱,劈开浓雾,硬生生把整片深渊照得通明。地底的符文全数亮起,不再是灰白或赤金,而是泛着青铜色的旧光,仿佛千年之前就埋在这里,只等这一刻。
贪念分身正扑到半空,身体还扭曲着要撞过来,却被光柱扫中,像被烙铁烫过的虫子,整个人猛地一抽,皮肉开始冒烟。
“不可能!”他嘶吼,“你还没念诀!你怎么能——”
他的话没能说完。
光柱中央浮现出人影,一个接一个,密密麻麻。有穿红布马褂的老头,拄着拐杖;有披发执幡的少女,脚踩七星步;还有跪在香案前的年轻人,手里捧着一块和陈小满怀里一模一样的玉。
他们都不说话,只是静静站着,目光齐刷刷落在贪念分身上。
然后,齐声开口。
破咒诀。
不是一个人念,是几十个、上百个声音叠在一起,低沉却穿透骨髓。每一个字出口,贪念分身就抖一下,皮肤裂开细纹,黑气从毛孔里往外喷。
“你们……看不见真相!”他挣扎着后退,双手抱头,“我只是分身!杀我没用!柳七爷早就不在阳世了!”
没人理他。
虚影们的吟诵越来越快,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整根光柱猛然收缩,像拳头一样攥紧。
贪念分身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塌陷下去,如同被无形之手捏碎的纸人,最后化作一缕黑烟,在金光中烧成了灰。
风静了。
只有光柱还在,稳稳立着,映得三人脸上光影分明。
黄大贵咽了口唾沫:“刚才……那是你们家祖宗?”
陈小满没回答。他的手还在抖,阴阳玉嵌在掌心,像是长进去了一样。五仙本源在他经脉里奔涌,不再是各自为政,而是随着玉的脉动同步起伏,像被什么更大的东西统合了。
白小染盯着那团尚未散尽的黑烟,忽然道:“别松劲。”
她话刚落,痴念分身动了。
他依旧抱着那个幻象女子,可姿势变了——原本是轻柔搂着,现在却像是死死箍住,指节发白,手臂肌肉绷得几乎要爆开。他的脸藏在阴影里,但嘴角咧得很开,笑得不像活人。
“有趣。”他说,声音沙哑,“原来血脉共鸣是这种滋味。难怪当年你奶奶敢碰玉。”
陈小满抬眼:“你说她?”
“她也站在这里过。”痴念分身轻轻拍了拍怀中女子的脸颊,那张脸竟微微颤了一下,“也是这样,光柱冲天,祖先显灵。可你知道后来怎样吗?”
他顿了顿,笑意更深:“她走不出去。”
陈小满冷笑:“那你倒是说说,她去哪儿了?”
“你很快就会知道。”痴念分身缓缓抬头,露出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因为她现在——就在你背后。”
话音落下的刹那,白小染突然暴起,一把拽住陈小满肩膀往后拖。
地面炸开一道裂痕,就在他刚才站的地方。
黄大贵跳起来,尾巴炸毛:“他脚下真没影子!这不是本体!”
“我知道。”陈小满甩开他,盯着痴念分身,“你是傀儡,被人牵着线。”
“聪明。”对方居然点头,“可你知道傀儡最可怕的地方是什么吗?”
“不是力气,不是速度。”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声音忽然软了下来,像是在哄孩子,“是——我根本不怕死。”
下一秒,他猛地将那幻象女子推向光柱。
女子的手伸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陈小满本能地抬手格挡。
可什么都没打中。
女子的身影在接触到金光的瞬间消散,像风吹散的烟。而痴念分身却趁机后退,一步踏入黑雾深处。
“等等。”陈小满忽然开口。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心的阴阳玉正在震动,频率和刚才完全不同。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回应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怕了?”他盯着黑雾,“当那些虚影出现的时候,你抱紧了她。你不是不怕死,你是怕——她们看见你心里的东西。”
黑雾中一片死寂。
过了几息,一声低笑传来。
“你觉得你能看透我?”痴念分身的声音忽远忽近,“你以为这是你的局?陈小满,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拿的是什么。”
“我知道。”陈小满举起玉,光柱随之升高,“它是钥匙。”
“也是锁。”
“那就一起打开。”他往前踏一步,光柱扫过黑雾边缘,雾气翻滚如沸水,隐约可见一条极细的丝线,从痴念分身后颈延伸出去,扎进深渊底部。
黄大贵眯眼:“那是……线?”
“不是线。”白小染喃喃,“是命。”
陈小满没再说话。他闭上眼,感受着玉的跳动,顺着那丝线的方向,一点点推演。
忽然,他睁开眼,对着虚空某处,轻声道:
“你在那边,等了很久吧?”
黑雾剧烈晃动。
痴念分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抱着头蜷在地上,嘴里不停重复:“傀儡术……不该这样……它不该认你……”
陈小满一步步走近。
光柱压下,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藏在阴影里。
他伸手,指尖离那根细线只剩一寸。
就在这时,怀中的玉突然发烫,烫得他整条手臂一麻。
他低头。
玉面裂开一道新纹路,里面渗出一点血珠,缓缓滑落,滴在石台上。
血迹摊开的形状,像是一张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