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在脚下塌陷了一级。
陈小满没回头，掌堂令往岩缝里一插，整个人稳住。暗红色的石阶像干涸的血壳，踩上去会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仿佛下面埋着什么正试图翻身。
“这玩意还会吃人？”黄大贵趴在地上，尾巴绷得笔直，“我刚踩那块，它动了。”
白小染靠在他肩上，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她抬手抹了把嘴角，指尖沾了点湿红，甩都没甩就扔进风里。“别废话，往前走。再站这儿，你俩都能长蘑菇。”
陈小满拔出令牌，往前一照。金光扫过，底下是一片凹陷的盆地，黑得发沉。可就在光晕边缘，一圈灰白色的纹路缓缓亮起，像是被人用骨粉画在地上，又像从土里自己爬出来的。
“阵法。”他低声说。
“不像活人布的。”黄大贵鼻子抽了抽，“味儿不对。有香灰，还有……烧焦的皮肉。”
白小染忽然抬头，耳朵抖了一下。她没说话，只是抬起手，几根残存的银色狐毛飘起来，在空中织成一层薄网，罩住三人头顶。
下一秒，空气里响起一阵低语。
不是从耳边来的，是直接钻进脑子里的。声音杂乱，却都念着同一个名字——
“陈小满……陈小满……回来吧……”
陈小满咬住后槽牙，额角青筋跳了两下。他知道这不是幻觉。奶奶临走前说过，有些地方记得死人，也记得将要死的人。
“闭气。”他说，“别听。”
黄大贵立刻捂住嘴鼻。白小染眯起眼，狐毛结成的网微微震动，把那些声音弹开些许。可地面的符文已经全亮了，一圈接一圈向外扩散，像心跳。
他们踩上去的每一步，都让整个深渊轻轻震一下。
“这是提醒我们来了，还是欢迎？”黄大贵嘟囔。
“是叫醒。”陈小满盯着前方，“有人不想让我们走到最后。”
盆地中央渐渐显出一座石台。四根断裂的铁链缠在台基上，尽头连着半截龟甲，裂口处还挂着暗褐色的碎布。台上悬浮着一块玉，通体黑白交缠，像被撕开又勉强拼合的月亮。
石碑立在旁边，字迹清晰：
**陈家儿郎，取玉破局。**
陈小满盯着那行字，胸口突然一闷。不是疼，而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小时候奶奶给他画护身符时，朱砂笔尖点在眉心的那种灼热。
“是真的。”他喃喃，“不是陷阱。”
“你确定？”白小染冷笑，“上次你说‘她不是我奶奶’的时候也很确定，结果呢？”
“这次不一样。”他往前迈了一步，“我能感觉到。”
话音未落，石台边缘的符文猛地闪了一下。一道虚影从裂缝里渗出来，贴着地面滑行，速度快得像水银泻地。
贪念分身。
只剩半张脸还算完整，另一侧像是被火烧过，眼皮耷拉着，露出浑浊的眼珠。他没看陈小满，目光死死锁住那块阴阳玉。
“我的……”他嘶哑地说，“命器碎片……归我……”
白小染胸前的裂痕突然抽痛，她闷哼一声，却没退。手指一扬，仅剩的狐毛全部飞出，在空中交织成笼，提前卡在贪念分身前进的路上。
那道影子撞进去，瞬间被缠住。蛛丝般的毛发勒进他的虚体，发出滋滋的声响。
“你……伤不了我……”贪念分身咧嘴笑，“你快死了。”
“我知道。”白小染喘了口气，嘴角又溢出血，“但我还能拖住你。”
陈小满没再犹豫，快步走向石台。掌堂令举在胸前，五仙本源顺着经脉涌向指尖。他不敢碰玉，而是将灵力注入令牌，让它悬在玉石上方三寸。
金光落下，玉石表面泛起涟漪，黑白二色缓缓旋转，却没有排斥反应。
“干净。”他说，“还没被污染。”
“那你倒是拿啊！”黄大贵蹲在阵眼旁，尾巴不停轻拍地面，“我感觉底下还有东西在往上拱！”
陈小满伸手，指尖离玉石只剩一寸。
就在这时，白小染织成的狐毛牢笼剧烈晃动。贪念分身开始膨胀，身体扭曲变形，像要把整座阵法撑爆。他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吼，整张脸都在融化。
“你不该来……”他盯着陈小满，“柳七爷等你很久了……你知道你奶奶为什么失踪吗？因为她也碰过这块玉……然后——”
“闭嘴！”白小染猛然发力，狐毛收紧，硬生生把他下半句话绞断。
可那句话已经钻进了陈小满耳朵里。
他顿了一下。
手指依旧悬在玉石上方，没有收回，也没有落下。
“她说谎。”他低声说，“如果奶奶真的碰过玉，她不会什么都不留给我。”
黄大贵抬头看了看他：“你现在信谁？”
“信我自己摸到的东西。”他吸了口气，终于握住了阴阳玉。
一瞬间，整座斩仙阵亮了起来。
地底传来轰鸣，像是有巨兽翻身。四周的符文由灰转金，锁链残片微微颤动，竟有重新连接的趋势。石碑上的字迹开始发光，光芒映在陈小满脸上，忽明忽暗。
白小染的狐毛牢笼发出脆响，一根接一根崩断。贪念分身狂笑，半个身子已经挣脱束缚。
“晚了！”他尖叫，“你拿了玉，就得承担代价！它认主，但也会反噬！你根本不知道——”
陈小满猛地转身，将阴阳玉塞进怀里。玉贴着胸口，冰冷中带着一丝诡异的温热，像贴了一块刚剥下来的皮。
“我知道一件事。”他盯着那残影，“你说的话，从来就没真的。”
白小染靠着石台滑坐在地，脸色惨白。她抬手擦了擦唇边的血，看了眼陈小满怀里的玉，又看向他。
“你打算怎么用它？”
“还没想好。”他握紧掌堂令，“但总得先活着出去。”
黄大贵突然竖起耳朵。
“等等。”
他扭头看向右侧裂缝，那里原本一片死寂，此刻却有一缕黑烟缓缓渗出，比贪念分身更浓、更沉。
“不止一个。”他声音压低，“另一个也要出来了。”
陈小满没动。他知道是谁。
痴念分身。
抱着幻象女子的那个。
他低头看了眼胸口的玉，又望向石台后的深渊入口。那里漆黑如墨，却仿佛有东西在深处睁开眼。
白小染挣扎着想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回去。
“别逞强。”陈小满走过去，扶住她肩膀，“你刚才救了我两次。”
“少来这套。”她甩开他，“我只是不想死在这儿。”
黄大贵慢慢挪到阵心边缘，爪子抠进岩缝。他盯着那缕黑烟，尾巴绷成一条线。
“你们说……初代教主设这个阵，是为了封印他们，还是为了等一个人来启动它？”
陈小满没回答。
他只是把手按在阴阳玉上，感受着那股若有若无的脉动。
像心跳。
像回应。
远处，黑烟凝聚成人形轮廓，一只苍白的手从雾中伸出，指尖滴落一串黑色液体，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