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便要率先迈步。
“如果我是福王派来的呢?”穆霄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静水。
李默的脚步猛地顿住,身形僵了一瞬。他缓缓转过身,眼中的平静被打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那丝光亮却又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福王……”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在咀嚼什么苦涩的药草,“他虽到了洛阳,怕是自身难保吧。当年在京城,被魏忠贤直接带到南京软禁两年,连府门都出不得。如今孤身来到洛阳,王显、张彪环伺左右,他手里有什么?不过是个空名头罢了。”
他走到案前,拿起那份弹劾奏章,轻轻抚摸着纸面:“大人好意,李某心领了。只是……这洛阳的水太深,李某已被淹过一次,不想再拖累任何人。”
穆霄从袖中取出另一封信,放在案上,正是福王写给李默的亲笔信,火漆同样是“福”字。“王爷说,当年你为他草拟的《洛阳民生策》,他至今还藏在枕边。”
李默的目光落在信上,指尖微微颤抖。他认得那字迹,当年在王府,他为福王草拟过无数文书,那笔锋里的温和与坚定,他绝不会认错。
书房里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虫鸣,一声接着一声,敲在人心上。
李默的目光在那封亲笔信上停留许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将信推回穆霄面前:“你也看到了,王显已经对我起了杀心。他派来的人就在门外,轿子怕是早就备好了‘意外’——坠河、遇刺,总有一种死法等着我。就算你是福王派来的,又能如何?双拳难敌四手,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他拿起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像是在浇灭心中最后一点火星:“你先走吧,别被我连累。回去替我转告福王,李某无能,护不住洛阳百姓,也护不住自己。若有来生……若有来生,我一定好好辅佐他,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穆霄看着他眼底的决绝,忽然站起身,解下自己身上的短打:“你的话,留着亲口对福王说。”
李默一愣:“你……”
“外面的人,我来处理。”穆霄的声音沉稳有力,“脱衣服。”
李默迟疑片刻,终究还是依言解开了官袍。两人身形相近,穆霄换上他那身略显宽大的青色官袍,又从怀中摸出小块易容用的膏脂,三两下便将眉眼画得与李默有七分相似,连那缕带着郁色的短须,也用特制的假须黏上了。
“记住,待在书房,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穆霄整理着官袍的领口,声音透过假须传出,竟与李默的语调有几分相像。
李默看着镜中那个与自己几乎无异的身影,嘴唇动了动,终是化作一声低叹:“你要小心。王显的人都是些亡命之徒,下手狠辣。”
穆霄没再答话,转身推开书房门,昂首朝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