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天,就像是突然凝固的时间。辉子躺在病床上,呼吸均匀,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小雪习惯了每天站在病房门口深吸一口气,再推门进去。这一天,病房里多了一位访客。
“小雪姐,是我,郭公。”
郭公站在床尾,穿着一件略显皱巴的灰色衬衫,手里提着一袋水果。他已经不知第几次打电话来问辉子的情况,但这是他第一次亲自来医院。小雪连忙上前接过水果,眼眶微微发热。
“郭老师,您怎么过来了?工作那么忙。”
“再忙也得来看看,辉子是我们部门的主力,大家都惦记着呢。”郭公的声音有些低沉,他看着病床上的辉子,叹了口气。“今天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小雪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医生说他的脑部活动很稳定,但自主意识还没有恢复的迹象。”
郭公拍了拍小雪的肩,“别灰心,辉子是个倔强的人,他一定能挺过来的。”
两人正说着,病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一个身材挺拔、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探头进来。小雪愣了一瞬,随即认出这是辉子的高中同学陈铭。
“嫂子,我是陈铭,辉子的同学。”陈铭快步走进来,和小雪握了握手,“我从班级群里听说辉子住院了,今天正好来这个城市出差,就赶紧过来看看。”
小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辉子昏迷这些天,除了家人和同事,几乎没有其他朋友来过。她连忙招呼陈铭坐下,又忙着要去倒水。
“不用忙活了嫂子,”陈铭拦住她,“我就看看辉子,和你们说几句话。”
陈铭站在床边,静静注视着昏迷的老同学。他和辉子是衡水中学的同桌,高考后一个去了北京,一个留在本地,联系渐渐少了,但少年时代的情谊却从未褪色。
“高中那会儿,辉子可是我们班的物理天才,”陈铭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怀念,“有一次模拟考试,他拿了满分,物理老师让他上台讲题,他把整个解题思路说得清清楚楚,连老师都忍不住鼓掌。”
小雪听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这些故事辉子很少提起,她只知道丈夫是个工作认真的工程师,却不知他年少时如此耀眼。
郭公也加入了谈话,“在公司里,辉子也是最靠谱的那个。上个月我们有个项目出了问题,客户要求三天内解决,全组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有辉子冷静地分析数据,最终找出了问题的关键。”
“他总是这样,”小雪抹了抹眼泪,“做事认真,对人真诚。”
陈铭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这是我们班同学凑的一点心意,虽然不多,但是大家的心意。班长组织了一个捐款,连在国外工作的几个同学都参与了。”
小雪接过信封,手指微微颤抖。她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丈夫,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辉子一定能感受到这些温暖。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三个人围在病床前,聊着各自记忆中的辉子。郭公说起公司年会上辉子被迫表演节目时的窘态,陈铭回忆起高考前夜辉子帮他突击复习的情景,小雪则分享了辉子求婚时的笨拙模样。笑声和泪水交织在一起,冰冷的病房似乎也温暖了许多。
临走前,郭公留下自己的名片,“有任何需要随时打电话,公司这边我会帮忙协调,辉子的职位一直给他留着。”
陈铭也郑重承诺:“我会把辉子的情况告诉其他同学,大家都会为他祈祷。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们一定尽力。”
送走两位客人后,小雪回到病床前,轻轻握住辉子的手。
“你听到了吗?这么多人都关心着你呢。”她低声说道,“郭老师说你一定会醒过来,陈铭说你是他们班的骄傲,我相信他们是对的。”
窗外的阳光正好,一缕金光照在辉子的脸上。小雪突然注意到,辉子的手指似乎轻微动了一下。她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丈夫的脸,但却没有再看到任何动静。
也许只是她的错觉,但这一刻,小雪的心中充满了希望。135天以来,她第一次如此确信,辉子一定能战胜病魔,重新睁开眼睛。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郭公和陈铭挥手告别的身影,内心涌起一股暖流。这个世界虽然有时残酷,但总有人在你不经意的时候伸出援手。她决定把今天的经历写在日记里,等辉子醒来后,一定要把这些故事讲给他听。
夜幕降临,护士来为辉子做晚间护理时,惊讶地发现小雪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今天有什么好消息吗?”护士问道。
小雪看向病床上安睡的丈夫,轻声说:“今天,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满满的善意。”
当晚,小雪在日记本上详细记录了这一天的感受。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她写道:“辉子,今天郭公和陈铭都来看你了。你知道吗?原来在别人眼中,你是这样的耀眼。我突然意识到,这些年来,我可能只看到了你作为丈夫的一面,却忽略了你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光芒......”
写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转头望向病床。辉子的脸色在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下显得平静安详。护士说长期卧床的病人肌肉会萎缩,但小雪坚持每天为他按摩,辉子的手臂依然结实。
第二天清晨,小雪像往常一样早早醒来。她先是为辉子擦拭身体,然后开始给他读报。这是神经科医生建议的刺激疗法之一,据说熟悉的声音可能唤醒沉睡的意识。
“本市昨日空气质量指数为良,预计未来三天......”读着读着,小雪的手机突然响起。是陈铭发来的消息:“嫂子,昨天回去后,我又联系了几个老同学,大家决定轮流去医院看望辉子,给您搭把手。今天下午我会带另一位同学过来,方便吗?”
小雪看着这条消息,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回复表示感谢,内心涌起一股暖流。
下午两点,陈铭准时出现在病房,身边跟着一位留着短发、气质干练的女子。“这是李梅,我们的英语课代表,现在在北京当律师。”
李梅上前轻轻拥抱了小雪,“嫂子,辛苦了。高中时辉子可没少帮我补习数理化,现在该是我们回报的时候了。”
让人意外的是,李梅还带来了一位资深神经科医生的联系方式。“这是我大学同学,现在在国内顶尖的脑科医院工作。我已经把辉子的病历发给他看了,他说下周可以安排一次远程会诊。”
小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些天她虽然一直在寻求更好的治疗方案,但苦于资源有限。李梅的这个帮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接下来的日子,辉子的同学们真的如约轮流前来。有时是两三人结伴,有时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病房里,对着昏迷的辉子诉说近况。他们带来了老照片、毕业纪念册,甚至有人翻出了当年辉子帮忙修改的理综笔记。
奇怪的是,每当同学们讲述学生时代的趣事时,监护仪上辉子的脑电波总会显示出轻微的波动。护士注意到这一现象后,特意建议小雪多安排这样的“怀旧时光”。
周五下午,郭公再次来到医院,这次他带来了整个部门的慰问卡片和一只毛绒小熊。“放在辉子枕边吧,这小子表面上严肃,其实特别喜欢这种小物件。”郭公笑着说,眼神里却藏着担忧。
小雪收下礼物,注意到郭公的黑眼圈很重。“您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郭公摆摆手,“部门接了个新项目,本来该是辉子负责的。现在暂时由我顶着,确实有点吃力。”他顿了顿,语气坚定,“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辉子能好起来。”
傍晚时分,送走郭公后,小雪独自坐在病床边。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辉子脸上,给他的脸颊镀上一层金黄。小雪轻轻握着他的手,开始讲述这一周来的点点滴滴。
“你知道吗,昨天王大伟来了,就是那个总抄你作业的家伙。他现在居然成了上市公司的老总,但说起你时,还是当年那个腼腆的男生模样。他说如果没有你当年的帮助,他可能连大学都考不上......”
说到这里,小雪感觉手中的手指轻微动了一下。这次绝对不是错觉,因为她清楚地看到了辉子右手中指弯曲的动作。
“医生!医生!”小雪激动地按下呼叫铃,声音颤抖不已。
值班医生和护士迅速赶来。经过检查,医生确认这是数月来辉子第一次出现自主运动反应。“这是个非常好的迹象,”医生难掩兴奋,“说明他的意识可能在逐渐恢复。”
消息很快传开了。郭公打来电话,声音哽咽;陈铭在同学群里实时更新情况;就连远在外地的辉子父母也连夜订了车票要来医院。
深夜,病房重归宁静。小雪却毫无睡意,她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丈夫的脸。月光下,辉子的睫毛似乎颤动了一下,然后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