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驰野指挥着士兵清理战场,看着那些被蛊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忍不住咋舌:“沈姑娘这本事……也太吓人了。这得是召来了多少虫子,才能把数万人折腾成这样?”
萧砚辞蹲下身,用树枝挑起一只死去的青线蛊,眉头紧锁:“这些蛊虫毒性极强,且受人为操控。沈姑娘怕是以自身精血为引,才催发了这么多虫子……”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传说中的蛊师是多么惊人,难怪南疆当初会被全九州灭绝,幸好,沈念安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废墟上空的浓烟渐渐散去,露出湛蓝的天空。阳光洒在尸山血海之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清理战场的士兵们沉默地搬运着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药味,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场仗,他们赢了。
可代价,却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数万精兵,最终活下来的只有被秦观提前安排在密道深处、最后才冲出来的三十多人,而如今,连这三十多人都已长眠在这片土地上。
只剩下沈念安、秦观、于彩铃。
而龙辇早已消失在远方,只留下一句狠辣的命令,在这片染血的土地上回荡,如同来自地狱的裁决。
沈念安在御宸乾怀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睫毛轻轻颤了颤,却终究没能睁开眼。她不知道,自己拼死守护的生机,最终竟化作了一场席卷沧州的血色风暴。
龙辇驶离废墟时,身后的喊杀声已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火焰舔舐木材的噼啪声。御宸乾抱着沈念安坐在车厢内,车帘紧闭,隔绝了外面的血腥与火光,只余下淡淡的药香萦绕。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她的眉头仍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唇角还残留着一丝药汁的莹白。御宸乾伸出手,指尖轻轻抚平她蹙起的眉峰,动作轻柔得不像个刚下过屠城令的帝王。
“先生……”沈念安在昏迷中呢喃,声音微弱,带着孩童般的依赖。
御宸乾的动作顿了顿,眸色深沉。他认识沈念安和她朝夕相处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受了这么重的伤,从她初入京城时的桀骜不驯,到随他学棋时的聪慧敏锐,再到江湖历练归来的沉稳果决,她始终像一株带刺的韧草,从不轻易示弱。可此刻,褪去所有锋芒,她也只是个会疼、会累、会在他面前喊“先生”的姑娘。
他收回手,端坐在软垫上,闭上眼,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沾了一点沈念安的血,早已凝固成暗褐色。车厢内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他却清晰地感觉到,心底某处似乎被什么东西硌着,不算疼,却格外清晰。
与此同时,军械库废墟旁。
霍驰野正指挥士兵清理战场,他的银枪斜靠在断墙上,枪尖的血迹已被擦拭干净,却依旧透着凛冽的寒光。见司锦年抱着秦观的担架过来,他沉声道:“军医说秦观失血过多,需立刻回营施针,否则伤及心脉就麻烦了。”
“于彩铃呢?”司锦年声音沙哑,眼底布满红血丝。
“已让女兵送去后营了,伤口已包扎好,只是昏迷未醒,暂无大碍。”霍驰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送秦观回去,这里有我盯着。”
司锦年点头,却没立刻走,目光扫过那些被士兵拖拽着、即将被处决的沧州伤兵,其中还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脸上满是恐惧。他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不是圣母,战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可亲眼看着这些人被活活烧死,心头还是像压了块石头。
“师父,”他低声道,“陛下……为何要做得这么绝?”
霍驰野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你以为陛下是为了谁?”他朝着龙辇离去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沈姑娘是陛下亲自教出来的徒弟,更是……”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道,“你记住,帝王的雷霆之怒,从来不是无端发作的。”
司锦年沉默了。他想起刚才沈念安浑身是血的模样,想起那些被蛊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精兵尸体,忽然明白了——御宸乾的狠,是怒,也是护。他要让所有敢伤害沈念安、伤害御朝根基的人,都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走吧。”霍驰野推了他一把,“秦观还等着救命。”
司锦年不再犹豫,转身跟着担架往军营走去。阳光刺眼,他却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那是御宸乾留下的气势,也是这场胜利背后,无法抹去的血色烙印。
萧砚辞站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折扇轻摇,目光落在沧澜城的方向,那里已升起滚滚浓烟,显然屠城的命令正在执行。他轻叹一声,对身边的御宸轩道:“殿下,我们也该回营了。”
御阙明点点头,却没动,只是望着那片浓烟,脸色苍白:“萧先生,你说……我们这样做,真的对吗?”他想起那些在战火中哭泣的孩童,想起刚才那个被司锦年挑飞的少年兵,心头一阵刺痛。
萧砚辞收起折扇,语气平静:“殿下,九州分裂百年,百姓流离失所,想要一统,总要流血。陛下今日的狠,是为了日后更少的人流血。”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这代价,往往比我们想象的更重。”
御阙明似懂非懂,却没再追问。他跟着萧砚辞往回走,脚步有些沉重。这场胜利,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压抑,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夜幕降临时,沧州的火还在烧。
御朝军营灯火通明,军医们往来穿梭,帐篷里不时传来秦观痛苦的闷哼——他背上的伤口太深,军医正在剔除碎骨,光是听着就让人心头发紧。司锦年守在帐篷外,手里攥着霍驰野派人从沧澜城搜来的化骨散解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不远处的另一顶帐篷里,于彩铃已经醒了。她靠在软垫上,胳膊缠着厚厚的绷带,正由女兵喂着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