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终究还是依了韩老板那诡异的要求,
将那冰冷的“宝贝”紧紧搂在怀中。
说来也怪,这一次,他几乎沾枕即眠,
沉得如同坠入了无底深渊。
翌日醒来,晨光熹微,
破败的窗户透进几缕惨淡的光线。
程三只觉得浑身乏力,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
眼皮沉重得像是压了千斤巨石。
他挣扎着坐起身,脑袋昏沉沉的,像灌满了粘稠的浆糊。
“大概是连日奔波,累着了。”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强打精神,并未深想。
接下来的四五天,行程愈发诡异。
韩老板专挑荒僻小径、人烟罕至之处落脚。
有时能找到比先前那家更破败的野店,
有时便只能蜷缩在残破山神像脚下、蛛网密布的破庙里过夜。
环境一次比一次阴森,可程三的伙食却一次比一次丰盛。
烧鸡、炖肉、鲜鱼、白米饭……
韩老板仿佛有使不完的银钱,
变着法子给他弄来油水十足的吃食,
待他如同供奉祖宗,一见他有疲态,立刻喊停歇息。
然而,程三的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
力气如同被无形的针管一点点抽走,脚步虚浮,肩上的“宝贝”越来越沉,压得他喘不过气。
走不了半个时辰,便觉头晕眼花,冷汗涔涔。
更可怕的是那股蚀骨的嗜睡感,如影随形。
常常是嘴里还塞着香喷喷的肉块,
眼皮便沉重得抬不起来,意识模糊间,
只感觉韩老板那双冰冷的手将他拖拽到那冰冷的包裹旁,
强迫他与“宝贝”肌肤相贴。
每次接触后,那包裹似乎都更“柔软”了几分,
隔着油布传递来的冰凉感,却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
最直观的恐惧,来自水面的倒影——他瘦了!瘦得惊人!
短短四五日光景,原本还算结实的汉子,竟然有些形销骨立。
脸颊比以前很明显的凹陷下去,
颧骨凸起,眼窝深陷如同骷髅,
一层蜡黄的皮紧绷在嶙峋的肋骨上,
走路时衣袍空荡荡地晃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看着自己麻杆儿般的手腕,
一股寒意从心底弥漫开来,比那包裹的冰凉更刺骨。
明明顿顿大鱼大肉,为何反而油尽灯枯?
瘦了一大圈?
这天午后,一只灰扑扑的信鸽扑棱棱落在韩老板肩头。
韩老板解下鸽腿上的细竹管,
抽出纸条匆匆一瞥,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迅速写了回信绑好,打发走信鸽,
转头对刚卸下“宝贝”,
正瘫坐在一间废弃土屋墙根下,喘息着的程三道:
“歇着吧,今日不走了。”
程三如蒙大赦,连抬手指的力气都快没了,只能虚弱地点点头。
韩老板环顾这间门窗残破、蛛网遍布,
弥漫着尘土和陈腐气味的土屋,
目光最后落在蜷缩的程三和他身旁的包裹上,眉头微皱,
随即又舒展开,语气竟带上几分罕见的温和:
“你看着点东西,我……去寻些吃食,去去就回。”
说罢,不等程三回应,便快步走出土屋,
身影迅速消失在荒草丛生的小径尽头。
土屋内死寂一片。
只有程三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死死地钉在了身旁那个油布包裹上。
恐惧、疑惑、被吸干精力的虚弱感,
以及一种被愚弄、被当作某种“养料”的愤怒,
涌上心头。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一个疯狂的念头,
如同野草般在他干涸的心田里疯长——打开它!
看看这吸人精血的“宝贝”的真面目!
韩老板不在!
这是唯一的机会!
阳光正烈,从破屋顶的窟窿和残破的窗口斜射进来,
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块刺眼的光斑。
这光,给了程三一丝虚妄的勇气。
他颤抖着,如同一个即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囚徒,慢慢挪到包裹旁。
手指触碰到那冰冷的油布,
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柔软触感传来,
他猛地缩回手,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但那股执念支撑着他,他深吸一口气,
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双手猛地抓住包裹最外层油布的边缘,用力一扯!
“嗤啦——”
油布被撕开一道口子,
露出里面同样裹得严严实实、但质地更细密的深色棉布。
程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咬着牙,继续撕扯、剥离。
一层,又一层……
终于,包裹的核心露了出来——并非想象中的奇珍异宝,
而是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绳子!
这些绳子粗如小指,颜色暗红近褐,
一股浓烈刺鼻的、混合着铁锈和某种腥甜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
程三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得这味道。
这是……朱砂!
大量的、浓到发黑的朱砂浸染过的绳子。
用朱砂浸绳子……这……这是捆尸!
捆那种传说中会起尸、会化作厉鬼的凶尸!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程三。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手脚冰凉。
他之前摸到的“关节”、“圆润”……
那些可怕的猜想,此刻被这浸满朱砂的绳索残忍地证实了。
“太阳……对,太阳还在!”
程三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猛地抬头看向屋顶破洞外那轮炽烈的白日。
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痛,
却奇异地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和勇气。
“妈的!拼了!”
他低吼一声,像是要驱散心底的恐惧,
颤抖的手伸向那些捆绑得异常结实的朱砂绳。
绳结异常复杂、死硬,带着一种镇压的意味。
程三满头大汗,指甲都抠劈了,
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疯狂,
一根根、一道道地解开那些禁锢。
当最后一根绳索被扯开,程三已是汗流浃背,如同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裂。
他死死盯着那层层叠叠包裹着尸身的、最内层的素白棉布,
仿佛那里面藏着吞噬一切的妖魔。
他伸出颤抖如风中落叶的手,屏住呼吸,
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
如同揭开新娘的盖头,将那素白的棉布缓缓掀开……
一张脸,首先映入眼帘。
程三的呼吸瞬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那并非腐烂狰狞的尸脸,而是一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庞!
肌肤细腻如最上等的羊脂白玉,
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自带莹润光泽。
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覆盖着眼睑。
鼻梁挺秀,唇色是天然的、
带着点冷调的嫣红,如同初绽的桃花瓣。
乌黑如缎的长发柔顺地铺散在布帛之上。
程三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大,
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这张脸,他死都不会认错!
胭儿!
是他们县里,那个棺材匠老李头的独生女——胭儿!
那个他只在庙会上远远望过一眼,
便魂牵梦萦、惊为天人的胭儿!
那个后来他给县里大户帮工时,
曾对他投来好奇一瞥,
让他浑身酥软、心跳如鼓,
回去后做了无数旖旎春梦的绝色佳人!
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应该在县里吗?
怎么会成了韩老板口中需要“童男子纯阳之气”日夜浸润的“宝贝”?
还……还死了?!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冲击着程三,让他暂时忘却了恐惧。
他不可置信地伸出手,
指尖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虔诚和亵渎的颤抖,
轻轻碰触了一下胭儿冰凉的脸颊。
触感……不可思议!
柔软、细腻、富有弹性!
完全不像死人!
甚至比活人的皮肤更完美无瑕!
这触感如同毒药,
瞬间点燃了程三心底压抑多年的,
对这位高不可攀美人的炽热邪念。
狂喜和一种扭曲的占有欲如同野火般烧毁了理智的堤坝。
他不再是那个卑微的赶脚汉,
此刻,这绝世佳人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