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如同刮骨的钢刀,卷着沙砾和雪沫,抽打在谢凛的脸上。他伏在马背上,玄色大氅在身后猎猎作响,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穿透昏黄的沙尘,死死盯着前方地平线上那道若隐若现的峡谷裂口——落鹰峡密道的另一端出口。
身后,百余名玄甲卫沉默地紧随,马蹄踏过枯草与冻土,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荒凉起伏的戈壁。这片土地,看似死寂,却随时可能爆发出致命的杀机。
距离铁山城已有一日路程。谢凛的心却丝毫未曾放松。心口那转瞬即逝的悸动如同鬼魅,反复撩拨着他紧绷的神经。昭儿……你到底在哪里?那感觉,是警示,还是……呼唤?
他强迫自己将杂念压下,专注于眼前的危局。赵破虏生死未卜,那支神秘的“部落联军”是敌是友尚未可知,漠北局势如同一团迷雾。而他此刻孤军深入,铁山城空虚,京城虎视眈眈……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王爷!”一名在前探路的斥候飞马奔回,声音带着急促,“前方十里,发现大规模骑兵行进痕迹!看蹄印方向和数量,似是……北狄金狼卫!正朝落鹰峡方向而来!”
金狼卫?!谢凛瞳孔骤缩。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目标难道是……刚刚突围的赵破虏,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全军戒备!加速前进!”谢凛没有丝毫犹豫,厉声下令。无论对方目标是谁,都必须尽快与赵破虏汇合,弄清情况!
队伍如同离弦之箭,冲向峡谷入口。越是靠近,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就越是浓重。峡谷入口处,一片狼藉,散落着破碎的兵器和凝固的暗红血迹,显然不久前这里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谢凛的心沉了下去。赵破虏他们……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声音冰冷,率先下马,拔出佩剑,踏入幽深的峡谷。
玄甲卫迅速散开,警惕地搜索着每一处岩石缝隙和洞穴。峡谷内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呜咽,如同鬼哭。
突然,一名亲卫在岩壁下一处隐蔽的凹陷处发出了信号!谢凛快步上前,只见凹陷处躺着几名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士卒,正是赵破虏带出去的死士!
“王爷……”一名伤势稍轻的士卒看到谢凛,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挣扎着想爬起来。
“别动!”谢凛蹲下身,快速检查他们的伤势,“赵破虏呢?其他人呢?”
“赵将军……他带着还能动的弟兄,引开金狼卫的主力,往……往死亡戈壁深处去了……”士卒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救我们的人……戴狼首面具……他们……他们突然出现,打退了金狼卫的追兵,带走了赵将军……方向……西北……”
狼首面具!白狼主!他们果然出手了!但为何要带走赵破虏?是救,还是掳?
谢凛眉头紧锁,心中疑窦丛生。这伙人的行动,太过巧合,也太过诡异。
就在这时,峡谷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玄甲卫示警的呼哨!
“报——!”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煞白如纸,“王爷!不好了!峡谷出口被大批金狼卫堵死了!我们……我们被包围了!而且……而且他们打出的旗号,是……是缉拿刺杀河西节度使的元凶!”
什么?!
谢凛浑身一震,如遭雷击!河西节度使遇刺?元凶?!
瞬间,所有的线索在他脑海中疯狂串联!河西剧变!金狼卫恰到好处的出现和指控!这是一个局!一个精心策划、要将他彻底置于死地的毒局!
他被算计了!从他离开铁山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踏入了敌人布下的天罗地网!
“王爷!怎么办?!”亲卫们围拢过来,人人脸上露出惊怒和绝望。前后夹击,敌众我寡,罪名滔天,这是绝境中的绝境!
谢凛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最初的震惊和愤怒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锐利和近乎残酷的冷静。越是绝境,越不能乱!
他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士卒,又望向峡谷外隐约传来的金狼卫的号角声,脑中飞速权衡。
硬拼,必死无疑。投降,更是自寻死路。唯一的生机……或许就在那伙神秘莫测的“白狼主”身上!他们既然出手救了赵破虏,或许……也有所图?赌一把!
“听着!”谢凛猛地站起身,声音低沉而决绝,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所有人,卸甲!弃马!将重伤者藏入岩洞深处,留下足够的水和干粮!其余人,随我轻装简从,沿峡谷暗河向上游撤退!记住,我们不是逃,是迂回!这笔账,迟早要算!”
“是!”玄甲卫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执行命令。他们是谢凛亲手打磨出的利刃,绝对忠诚,令行禁止。
很快,重伤员被妥善隐藏,战马被驱散,制式铠甲和旗帜被丢弃掩埋。谢凛只着一身深色劲装,手握长剑,率领着不足八十人的精锐,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峡谷深处那条冰冷刺骨的暗河,逆流而上,消失在错综复杂的溶洞黑暗之中。
就在他们消失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大批金狼卫冲入峡谷,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战场和几匹无主的战马,以及一些被刻意丢弃的、带有镇北军标记的破损兵甲。
“搜!给我仔细搜!他们一定藏在附近!”金狼卫千夫长怒吼着,脸色铁青。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
然而,他们绝不会想到,谢凛早已果断地舍弃了一切累赘,选择了最艰难、也最出人意料的一条路。
暗河冰冷,水流湍急,溶洞内黑暗崎岖,危机四伏。谢凛走在最前,目光在绝对的黑暗中依旧锐利,凭借着过人的直觉和听力,规避着危险。同命蛊那死寂的感应,在这绝境之中,仿佛又微弱地跳动了一下,指引着一个模糊的方向……
昭儿,是你吗?你在指引我?
他咬紧牙关,心中那份执念燃烧得更加炽烈。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他都必须活下去!必须揭开这重重阴谋,必须……找到她!
黑暗的溶洞,仿佛没有尽头。但镇北王的脚步,却异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