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
陈九斤起身告辞,从怀中掏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放在殿前的供桌上:“大师守着这座破庙不易,这点银子权当香火钱,希望能帮寺里添些灯油。”
可了尘却上前一步,将银子推了回去,语气坚决:“施主的银子,老僧不能收。别人的香火钱,是对佛祖的供奉,老僧可以收;但施主的银子,若是收了,便是老僧借着天机牟利,必会遭天谴。”
陈九斤愣了愣,还想再劝,却见了尘态度坚定,眼神里没有丝毫动摇,只好将银子收回。
他看着老和尚破旧的袈裟和空荡荡的寺庙,心中突然生出几分异样——
若了尘只是为了讨钱,断不会拒绝这锭银子。难道方才的卦辞,真的不是奉承话?
“施主,切记今夜之事。”了尘送陈九斤到山门,再次叮嘱道,“机会稍纵即逝,唯有心有百姓,方能不负天命。”
陈九斤点点头,转身走下石阶。
夜风拂过,带着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他回头望去,只见了尘的身影在月光下愈发单薄,却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庄严。
他摸了摸怀中的银子,又想起了尘认真的眼神,心中对那卦辞和“今夜机会”的话,竟真的有了一点点相信。
方才从破庙出来时,他还在琢磨“贵人”究竟是谁,此刻顺着回廊往住处走,脚下的石板路被灯笼照得亮堂,他忽然反应过来——
这陶阳县本就是穷县,满县衙里最尊贵的“贵人”,可不就是太后么?
可老主持说“机会在今夜”,难不成还会有别的变故?
他越想越觉得不安,脚步也慢了下来。路过自己临时住处的院门时,他特意停了停——
这屋子就在太后院落的斜对面,中间只隔了一道回廊,门口守着两名护卫,再往外,整个县衙都被太后的亲卫团团围住,火把的光在夜色中连成一片,看着倒也算严密。
“太后身边有这么多守卫,应该不会再出危险吧?”陈九斤小声嘀咕,可了尘那句“机会就在今晚”,却像根针似的扎在他心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回到屋内,刚解下外袍,又猛地将衣服穿了回去——
与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如亲自盯着,万一真有变故,也能及时应对。
他搬来一张木凳,踩在凳上轻轻推开屋顶的气窗。
屋顶的瓦片被夜露浸得发凉,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去,趴在屋脊的阴影里,目光死死盯着太后的院落。
夜色渐深,县衙里的灯火陆续熄灭,只有太后住处的窗纸还透着微弱的光,偶尔能看到宫女走动的影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陈九斤趴在屋顶上,手脚都有些发麻。
就在他快要以为老和尚的话只是虚言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几道黑影——
那黑影贴着县衙的高墙,借着树影的掩护,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爬上屋脊,动作迅捷,显然是练过轻功的好手。
陈九斤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放轻了。
很快下方院落里,五名蒙面人突然从树影中窜出,手中短刃泛着冷光,直扑向巡逻的护卫队——
他们招式狠戾,却不与护卫缠斗,只左劈右挡地往太后寝房方向逼,显然是故意吸引注意力。
“有刺客!拦住他们!”护卫队长一声怒喝,十余名护卫立刻举刀围上,刀剑碰撞的“锵鸣”声在夜里炸开。
“杀!一个都别留!”护卫队长的怒喝声里带着狠劲,长刀一次次划破夜空,最终将最后一名刺客钉在门槛上,五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鲜血在青石板上汇成细流,混着夜雾散发出刺鼻的腥气。
陈九斤刚想松口气,目光却骤然凝固——
“砰!”
太后寝房门被一脚踢开。
一名黑衣人,左手如铁钳般扣住太后的手腕,右手短刃死死抵在她的颈动脉上,而他的腹部还插着半截断剑,深色的血渍正顺着衣摆往下淌,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带血的脚印。
是第六名刺客!他竟带着重伤潜入寝房,拼着最后一口气劫持了太后!
“都不许动!”刺客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气息也明显虚浮,却依旧拖着太后往县衙门外退,短刃已陷进太后颈间半分,殷红的血珠顺着刀刃往下滴。
“给我备一匹快马!再动……我立刻抹了她的脖子!”
他说话时,腹部的伤口又渗出些血,疼得他额角冒冷汗,扣着太后的手却攥得更紧——这是他唯一的逃生筹码。
护卫们刚清理五名刺客,见此情景全都僵在原地,手中的长刀握得指节发白,却没人敢上前——
刺客虽重伤,可刀刃离太后喉咙太近,稍有异动便是鱼死网破。
李忠全吓得瘫坐在门槛上,连声音都在打颤:“快!快备马!壮士要什么都给!千万别伤了太后!”
陈九斤从屋顶滑下时,膝盖重重磕在石阶上,疼得他倒抽冷气,却顾不上揉。
他盯着刺客腹部不断渗血的伤口,心中猛地有了主意——老主持说“机会在今夜”,这重伤的刺客,就是他的机会,也是赌命的险局!
他捂着发疼的膝盖往前挪,对着刺客大喊:“壮士住手!你腹部的伤口再不止血,撑不到骑马出城就会失血而亡!我是太后的御医,能救你!”
刺客转头瞪他,眼神里满是杀意,却难掩痛苦:“你敢耍花样?信不信我先杀了她!”
短刃又往太后颈间送了送,血珠渗出得更快了。
太后疼得身子一颤,却依旧死死咬着唇,没发出一声求饶。
“相信我,我只是给你们止血。”
陈九斤强迫自己稳住声音,慢慢从药囊里掏出瓷瓶,倒出药膏在掌心。
“这是止血的金疮药,能立刻止住你腹部的血。你劫持太后是为了逃生,若自己先没了,还有什么意义?我先帮你敷药,再帮太后处理伤口,咱们各取所需。”
他的手在发抖,药膏差点从掌心滑落——他清楚,只要刺客察觉一丝异样,最先死的就是他。
刺客盯着他看了半晌,腹部的剧痛让他渐渐失去耐心,最终冷声道:“过来!敢耍花样,我先割了你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