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率大军北上,烟尘散尽,京城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沈倾凰深知,这平静之下,是比以往更加汹涌的暗流。
沈府门前车马渐稀,虽因沈啸天临危受命、重掌兵权而无人敢明面刁难,但那种无形的审视与疏离感,却弥漫在空气里。苏姨娘和沈倾莲安分了不少,许是被之前的变故吓破了胆,又或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终日缩在沁芳苑,少有露面。
沈倾凰乐得清静,深居锦绣阁,闭门谢客。她需要时间消化北境骤变的冲击,更需要谨慎规划下一步。血月之盟如同一把悬顶之剑,玄衣人随时可能提出那“三件事”的要求。而谢惊澜那边,态度暧昧不明,既在关键时刻推了沈家一把(默许沈啸天复出),却又始终保持着距离,仿佛在冷眼旁观,等待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她如同走在两座悬崖之间的钢丝上,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她坠入万劫不复。
这日午后,秋纹悄步进来,面色凝重:“小姐,冯七哥传来消息,睿王府那边……有动静了。”
沈倾凰放下手中的书卷:“说。”
“睿王虽仍称病不朝,但他府中近日出入的几位幕僚和武将,神色却不似往常焦躁,反而……透着几分诡异的有恃无恐。”秋纹压低声音,“冯七哥买通的一个眼线说,隐约听到他们提及‘北境’、‘粮道’、‘时机’等词,似乎……在谋划着什么,与北境战事有关。”
沈倾凰心中一凛!睿王贼心不死!父亲刚出征,他就在后方图谋不轨?粮道……这是北境大军的命脉!若粮道有失,父亲纵有通天之能,也难挽败局!
“还有,”秋纹继续道,“石磊那边也发现,近日有几拨形迹可疑的生面孔在城南几个大粮仓附近转悠,虽扮作商贾脚夫,但举止步伐,不像寻常百姓。”
果然!睿王的目标是粮草!他想掐断父亲的命脉,甚至可能……与漠北敌军有所勾结?!
沈倾凰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此事非同小可!必须立刻阻止!
但如何阻止?向朝廷揭发?无凭无据,睿王党羽遍布,打草惊蛇反受其害。求助谢惊澜?他态度不明,未必会为了沈家与睿王彻底撕破脸,甚至可能借此拿捏沈家。
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动用玄衣人的力量?但血月之盟的三件事,岂能轻易浪费在此处?且玄衣人行踪诡秘,目的难测,请他出手,无异于与虎谋皮,后果难料。
正当沈倾凰心念电转、权衡利弊之际,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熟悉的叩击声。
玄衣人?!
沈倾凰心中一紧,示意秋纹退下,快步走到窗边。推开窗,窗外空无一人,只有窗台上放着一枚小小的、用油纸包裹的蜡丸。
她拿起蜡丸,捏开,里面是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展开,上面只有一行简短的字迹,墨迹殷红如血:“粮道有危,三日后,酉时,城西枯井。”
粮道有危!他竟然也知道!而且直接给出了时间地点!他是在示警?还是在……下达第一个指令?
沈倾凰捏紧纸条,指尖冰凉。玄衣人的消息如此灵通,甚至可能比她更早洞悉睿王的阴谋!他此举是何意?是履行盟约相助?还是另有所图?那“城西枯井”又是何处?是陷阱,还是……
没有时间犹豫了。父亲和北境大军的安危系于一线,她必须去!
“秋纹!”她沉声唤道。
秋纹应声而入。
“立刻让石磊去查,城西是否有处废弃的枯井?周围地形如何?近日可有异状?要快!”沈倾凰吩咐道,眼神锐利,“另外,让冯七动用所有关系,不惜一切代价,盯死睿王府和那几个粮仓的动静,但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秋纹领命,匆匆而去。
沈倾凰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开始凋零的梨花,心中波澜起伏。玄衣人再次以这种神秘的方式介入,将选择摆在了她的面前。去,可能落入圈套;不去,北境危矣。
这或许,就是血月之盟的“第一事”?
夜幕悄然降临。
石磊带回消息:城西确有一处废弃多年的枯井,位于一片乱葬岗边缘,极其荒僻,平日人迹罕至。但近日,似乎有车辙印记通往那边,深夜里偶尔会有不明的灯火闪烁。
冯七也传来密报:睿王府的心腹管家,今日秘密会见了几位江南口音的粮商,似在洽谈大宗粮食“转运”事宜,但目的地可疑。
一切线索,都指向了城西枯井!睿王果然要在粮道上做文章!而玄衣人,似乎早已洞悉一切!
沈倾凰不再犹豫。她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裳,将短匕和谢惊澜所赠的火焰铜符贴身藏好。她不知道今夜等待她的是什么,但为了父亲,为了北境数十万将士,龙潭虎穴,她也必须去闯!
“我出去一趟,你看好家。”她对秋纹交代一句,便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沉沉夜色。
京华的暗涌,已化作实质的杀机。城西枯井,今夜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