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天光沉入旧尘山谷连绵的山脊之后。宫门所在的陡峭山崖之下,四通八达的水域被夜色与灯火共同妆点。
往日停泊着商货船只的码头,今夜多了许多装扮喜庆的花舫,红绸彩灯随风轻晃,映得水面波光潋滟,却又透着一丝与这喜庆氛围格格不入的诡异寂静。新娘们的嫁船依次靠岸,身着大红嫁衣、头盖喜帕的新娘们,在侍女无声的牵引下,踏上了通往宫门大门的漫长石阶。
田诩罂静立于山崖之巅,此处视野极佳,能将下方码头、石阶乃至紧闭的宫门尽收眼底。夜风猎猎,吹动他墨蓝色的衣袍和满头发辫,额间宝石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他面无表情地俯瞰着下方那排缓缓移动的红色身影,如同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皮影戏。
【主人,主人,距离核心剧情修改节点‘少主选新娘’进度条95%。】515系统的机械音在他脑中响起,喜悦的汇报着进程。
“知道了。”田诩罂在心中默应,目光掠过那些摇曳的红色盖头,最终在其中一个身影上停留了一瞬。那是云为衫,即便隔着盖头,他也能通过【千丝秘藏匣】的微弱生命能量感知,大致确认她的位置和状态。另一个能量波动略显不同、更为隐晦的,想必就是上官浅了。
【根据现有能量扫描及行为模式分析,下方新娘中,符合‘无锋训练痕迹’特征者三人,与目标‘云为衫’、‘上官浅’、‘郑南衣’匹配度极高。宫鸿羽的‘处决’命令已下达,宫唤羽的埋伏已就位。】系统继续提供着数据支持。
“一场大戏。”田诩罂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峭弧度。他当然知道,所谓的“全部处死”不过是幌子。宫鸿羽再如何谨慎,也不可能真的将江湖各派送来的新娘尽数屠戮,那等于自绝于江湖。真正的杀招,是逼出无锋刺客的反应,也是磨砺宫子羽的试炼。而那些呼啸而出的箭矢……
就在这时,一道温热的气息自身后靠近。紧接着,一双结实的手臂便环上了他的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往后一带,背脊撞入一个宽阔而熟悉的胸膛。宫远徵的下巴随即搁在了他的肩头,不满的抱怨带着湿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
“罂哥哥,这些新娘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个裹得像红色的粽子,无趣得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显而易见的厌烦,手臂收紧,将田诩罂更深地圈进自己怀里,仿佛要用自己的气息彻底覆盖掉下方那些“无关紧要”的存在。
田诩罂对他神出鬼没的靠近早已习惯,甚至连姿势都未曾改变,只是微微偏头,避开了那过于灼热的呼吸,目光依旧落在下方:“不是看新娘,是看戏。”
下方,变故已然发生。
为首的新娘上官浅似是察觉到了不对劲,猛地掀开了自己的盖头,露出了那张惊惶失措却依旧美艳动人的脸。她看着周围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无数箭镞寒光,以及那些涂抹着幽绿毒色的箭头,发出了恐惧的尖叫。
骚动如同涟漪般在新娘队伍中扩散开来。云为衫也适时地掀开盖头,脸上瞬间切换成恰到好处的柔弱与惊慌,甚至“吓得”跌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演技无可挑剔。
田诩罂清晰地看到,不远处的另一处山崖上,宫子羽摘下了面具,眉头紧锁,目光死死地盯在云为衫那张“我见犹怜”的脸上,眼中充满了不忍与挣扎。
“啧,装模作样。”宫远徵自然也看到了下方的情景,尤其是云为衫那番做作的表演,以及宫子羽那毫不掩饰的关切眼神,让他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弓弦震动之声破空响起!
“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如同蝗虫般从两侧山崖和隐蔽处射出,精准地射向台阶上的新娘们!
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一个个红色的身影应声倒地,包括刚刚跌坐在地的云为衫,也“恰到好处”地被一支箭矢击中,软倒在地,一动不动。
宫子羽站在高处,眼睁睁看着这“屠杀”般的场景,眼睛瞬间被风吹红,拳头死死握紧,身体因愤怒和无力而微微颤抖。
然而,在山崖顶上,田诩罂的眼中却是一片洞悉一切的平静。在他的感知中,那些倒下的新娘,生命能量并未急剧衰减或消失,只是瞬间变得极其微弱,陷入了深度的昏迷。那些箭头,看似淬毒,实则包裹着特制的软木,击中身体的也并非要害,而是特定的、足以致人昏迷的穴道。
“箭是钝头,击中穴道,只会昏迷,不会致死。”田诩罂淡淡开口,是对着脑中的系统,也是对着身后紧抱着他的宫远徵说的。
宫远徵闻言,嗤笑一声,语气带着一丝了然和嘲讽:“我就知道。老头子……还有宫唤羽,怎么可能真下这种血本。不过是演给某些傻子看的戏码。”他口中的“傻子”,显然指的是下方那个眼睛通红、几乎要冲下去的宫子羽。
他低下头,将脸埋进田诩罂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方那场关乎宫门安危和无数人命运的大戏,还不及怀中之人身上清冷的药草气息来得吸引他。
“戏看完了,罂哥哥,我们回去吗?这里风大。”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撒娇般的鼻音,手臂依旧箍得紧紧的。
田诩罂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掠过下方“横尸遍地”的台阶,掠过痛苦挣扎的宫子羽,最后遥遥望了一眼宫唤羽可能藏身的某个黑暗角落。
戏,是演完了。但真正的风波,才刚刚开始。无锋的刺客混了进来,宫子羽被逼到了墙角,而宫门内部的暗流,也因今夜之事,变得更加汹涌莫测。
他轻轻拍了拍宫远徵的手背。
“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