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星云，名副其实。
从远处看，它像一团缓慢燃烧、不断翻涌的暗红色与铁灰色尘埃云，边缘散逸着高能粒子流形成的惨淡辉光。但真正进入其范围，李默才体会到“灰烬”二字的贴切，以及维塔利安警告的份量。
这里的空间本身仿佛在“闷烧”。无处不在的、由电离尘埃和金属微粒构成的“烟雾”不仅严重干扰视觉和常规传感器，更持续不断地释放着足以烤焦未防护血肉的辐射热浪。紊乱的重力场如同看不见的漩涡，时而将人拉扯向某个方向，时而又产生诡异的斥力。更麻烦的是亚空间层面——星云内部仿佛存在着无数细小的“灵能暗火”，平静时只是让灵能感知变得模糊迟钝，一旦被扰动，就可能瞬间爆燃，引发小范围的亚空间能量喷发或现实结构扭曲。
这鬼地方，简直就是个天然的、超大号的劣质熔炉，火没调好，烟囱还堵了。 李默一边维持着秩序圣躯表面的淡淡金光，抵御着高温、辐射和时不时刮过的能量乱流，一边小心翼翼地根据寻炉觇的指引调整着“现实滑行”的轨迹。
他就像一条游走在滚烫砂砾和暗流中的鱼。圣躯的金光有效中和了大部分环境伤害，但持续消耗也不小。神识在星云内部受到了不小的压制，只能覆盖周围数百公里，再远就变得模糊不清，被“灰烬”和灵能干扰吞噬。
寻炉觇悬浮在他身前，缓缓旋转，表面的银灰色光晕和水波状数据纹路明灭不定。它在努力过滤背景噪音，寻找审判官提示的那种“非自然有序性”或“法则聚合点”。
最初的几个小时，一无所获。除了更加狂暴的能量乱流和几处危险的、随时可能塌陷的微型重力井，李默几乎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星云仿佛就是一个纯粹的自然奇观，虽然危险，但似乎并无人工造物的痕迹。
难道判断错了？或者那个“熔炉之心”早已彻底湮灭，连残骸都被灰烬同化了？
李默没有急躁。他相信多方线索汇聚指向这里绝非偶然。他降低了速度，更加耐心地穿梭在浓厚的尘埃云中，寻炉觇全功率运转，同时，他将自身的感知调整到“归墟”视角，试图从“存在本质”的层面，去感受这片星云中是否有“异质”的存在。
又过了许久，就在他穿过一片格外浓密、充斥着暗红色炽热金属微粒的区域时，寻炉觇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嗡鸣，表面的数据纹路流转速度明显加快，指向了一个斜下方的方向。
几乎同时，李默的“归墟”感知也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在周围一片混乱、趋向于“热寂”和“无序”的能量背景中，那个方向传来一种极其微弱、但异常“致密”和“有序”的“存在感”。就像在一堆杂乱燃烧的灰烬里，埋着一块烧不透、反而将周围热量和物质有序吸纳进去的奇特炭块。
有门！
李默精神一振，立刻朝着那个方向潜去。越靠近，寻炉觇的反应越强烈，周围环境的异常也越明显。混乱的能量流开始呈现出微弱的、向那个点汇聚的趋势，虽然被星云本身的狂暴掩盖得几乎难以察觉。空间的“质感”也发生了细微变化，变得更加“坚固”，或者说，被某种力量“锚定”了。
终于，在穿过一层厚达数公里、由冷却金属熔渣凝结成的“岩壳”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近似球形的空间出现在前方，直径大约有上百公里。这空间的“墙壁”并非岩石，而是某种半透明的、流动着暗金色与青铜色光泽的能量屏障，屏障外是翻涌的灰烬星云物质，屏障内却相对“干净”，只有稀薄的、仿佛被过滤过的灼热气体，以及……悬浮在空间中央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座建筑，或者说，一座设施的残骸。
它整体呈暗沉的古铜色，结构极其复杂，由无数几何形体——多面体、螺旋柱、分形框架——以一种违背常规力学的方式拼接、嵌套而成，充满了惧亡者那种冰冷、精确、超越有机体想象的美学。这建筑风格，一看就是加班加到逻辑模块过载的设计师产物。它大约有十几公里长，像一颗沉睡的金属巨兽的心脏，表面布满了巨大的裂口和熔融后再凝固的疤痕，许多原本可能延伸出去的结构都断裂了，漂浮在主体周围，如同死去的触须。
最为醒目的是，在它“顶部”，有一个巨大的、仿佛被暴力撕开的破口，破口内部深处，隐约可见一点极其黯淡、却依然散发着令人心悸高温与法则波动的暗红色光芒，如同即将熄灭的炉膛余烬。
就是它！惧亡者“铸焰者”派系遗留的造物——“熔炉之心”，或者说，“伪神锻台”的残骸！
李默没有立刻靠近。他停在能量屏障的边缘，仔细地观察。屏障本身似乎已经极其衰弱，时明时暗，但它依然维持着这个相对稳定的内部空间，并将大部分灰烬星云的狂暴能量隔绝在外。屏障的能量来源，似乎正是中央残骸内部那点暗红光芒。
他尝试用神识穿透屏障进行更细致的扫描，却发现屏障虽然衰弱，但对意识探察有着极强的阻隔和扰动效果。只能大致判断残骸主体结构损坏严重，能量反应极其微弱且不稳定，内部空间似乎存在复杂的隔断和能量回路，很多已经断裂或失效。
看来真是个大号烂尾工程，还炸过炉。李默心中评估。不过烂尾归烂尾，从其依然能维持这个屏障空间，以及内部那点残火历经不知多少万年仍未完全熄灭来看，其核心技术和所用的材料，绝对是顶级的。这帮上古疯子工匠，手艺是真硬，项目管理也是真烂。
就在他准备寻找屏障的薄弱点，尝试进入时，异变陡生！
中央残骸那点暗红色的光芒，毫无征兆地猛地亮了一下！虽然亮度增加有限，但那一瞬间释放出的法则波动，让整个屏障内部空间都为之震颤！
紧接着，残骸表面数个看似已经损坏的、形似炮塔或感应阵列的突起结构，突然亮起了冰冷的幽绿色光芒！与之前遭遇的太空死灵监视站的光芒同源，但更加古老，更加深邃，而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金属被加热到白炽前的那种“灼热感”。
“检测到……非授权生命形式……接近‘锻炉核心’……”一个生硬、冰冷、但每个音节都仿佛带着滚烫铁砧回音的声音，直接回荡在李默的脑海，用的是一种极其古老、语法结构复杂的惧亡者语言。但李默通过“归墟”之道对信息本质的理解，瞬间明白了其含义。
“判定：威胁。执行……净化协议。”
嗡——！
残骸表面，三个刚刚亮起的幽绿光点骤然射出三道惨绿色的光束！这光束与常规高斯武器的分解光束不同，更加凝练，速度更快，而且在飞射过程中，周围的灼热气体仿佛被其吸引、附着上去，让光束前端裹上了一层炽白的等离子焰锋，威力倍增！
李默眼神一凝，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进行了一次短距“现实滑行”。
轰！轰！轰！
三道炽白包裹的惨绿光束击中他原本所在的屏障位置，发出沉闷的巨响。那看似半透明的能量屏障剧烈荡漾起来，被击中的位置竟然出现了细微的、如同玻璃被高温灼烧般的裂纹，并且裂纹边缘呈现出奇异的“结晶化”趋势！
好家伙，这哪里是净化，这是要把闯入者连同屏障一起打穿再烧成玻璃渣！李默心中暗惊。这安保系统的攻击逻辑，是连自家大门一起拆的节奏？这攻击不仅蕴含着死灵典型的高斯分解力，还融合了此地特有的高温与某种“锻造\/转化”法则，破坏力远超寻常。
攻击并未停止。残骸表面又亮起了更多的光点，这一次，不只是光束，还有一些小型的、形如燃烧的金属甲虫的构造体从裂口和破损处蜂拥而出，它们个头比圣甲虫大，通体暗红，表面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发出高频的、如同金属被锻打的嘶鸣，速度极快地朝着李默包抄而来！
显然，这座遗迹并非完全死寂。它内部还残留着某种自动防御系统，或者……某种沉睡的守护意识，被李默的靠近触发了。
“闯入者……能量特征…矛盾…蕴含秩序…与…超然…吞噬性…”那个冰冷的灼热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但攻击指令没有丝毫动摇。“威胁…不可控变量…必须…抹除！”
更多的炽白惨绿光束交织成网，那些“熔岩甲虫”也从四面八方围拢，口器部位张开，喷吐出细小的、但温度高得吓人的金属射流！
李默不再犹豫。他抬手一招，万魂幡瞬间出现在手中，玄黑幡面展开，暗金双头鹰徽记在星云微光和屏障映照下显得格外威严。幡面轻摇，无数道缠绕着淡淡金光的魂索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闪电，激射而出，精准地抽打、缠绕向那些飞扑而来的熔岩甲虫。
魂索与甲虫接触的瞬间，并未发生剧烈的爆炸。甲虫体表的高温试图灼烧魂索，但魂索上附着的功德金光有效抵御了高温侵蚀，同时，魂索本身的“吞噬”特性发动，开始强行抽取这些机械构造体内部的能量印记和残存的驱动意识数据流。
滋滋滋……被魂索缠住的熔岩甲虫剧烈挣扎，体表光芒急速黯淡，动作变得僵硬，最终如同被抽干了燃料的炉渣，纷纷碎裂、飘散。万魂幡内部，又多了一些冰冷的、关于高温、金属构造、简单攻击逻辑的“信息碎片”，虽然无法形成魂灵，但丰富了李默对这类造物的认知。
与此同时，李默的身影在光束网中灵活穿梭。他没有硬抗那些混合了高斯分解与高温锻造法则的光束，而是利用“现实滑行”和预判进行闪避。秩序圣躯的金光在体表流转，将偶尔擦过的能量余波中和、驱散。
他一边闪避，一边快速接近残骸主体。被动挨打不是他的风格，他要找到这个防御系统的核心，或者至少，进入残骸内部！
那个冰冷的灼热声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企图…接近核心…禁止！” 残骸表面，一处原本平整的装甲板突然滑开，露出一个更加复杂的、仿佛由无数旋转水晶棱镜组成的装置。装置中心，一点刺目的白光开始凝聚，散发出让李默都感到皮肤刺痛的恐怖能量波动！
显然，这是某种更强力的武器，正在充能。
不能让它完成！李默眼神一冷，识海中归墟剑魄轻轻一颤。
他并指如剑，对着那正在充能的棱镜装置遥遥一点。
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细不可察的暗金色剑芒破空而出，速度快得超越了光束！剑芒之中，蕴含着纯粹的“归墟”湮灭道韵，以及一丝从“沉寂”本源中领悟的“静滞”之意。
寂灭指·剑魄加持！
暗金剑芒后发先至，精准地命中棱镜装置中心那点正在凝聚的白光！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点刺目白光仿佛被瞬间投入了绝对零度的虚无，其内部狂暴的能量凝聚过程被强行“静滞”，然后其“存在”本身，从命中点开始，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字迹，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连同其下方的棱镜装置，也仿佛经历了亿万年的朽坏，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和结构强度，化为一蓬暗淡的金属粉末，飘散开来。
残骸内部传来一阵尖锐的、仿佛金属断裂和能量回路过载的杂音。那个冰冷的灼热声音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和愤怒的嘶鸣：“法则…湮灭…你…究竟是…什么？！”
“路过找口锅的。” 李默心里回了一句，当然没说出来。趁此机会，他已如同金色流星，冲到了残骸表面，选中了一处看起来相对薄弱、靠近顶部巨大破口的装甲接缝处。手中万魂幡杆尾端凝聚起高度压缩的灵能，带着破甲与震荡之力，狠狠刺下！
“铛——！”
巨响声中，装甲被撬开一道缝隙。李默毫不犹豫，化光而入！
内部是另一番景象。错综复杂的金属通道，墙壁上蚀刻着流动的、仿佛记载着某种锻造公式的能量纹路。空气中弥漫着高温和一种奇特的、混合了金属、臭氧和某种古老尘埃的味道。许多地方可以看到熔毁的痕迹，断裂的能量管道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一些较小的、类似之前熔岩甲虫但处于休眠状态的构造体零散地附着在墙壁或天花板上。
那个冰冷的灼热声音变得无处不在，充满了整个内部空间，带着被侵入核心领域的暴怒：“亵渎…铸焰者的圣地…你将…成为锻炉的…燃料！”
通道两侧，数个暗格打开，更多种类的防御构造体涌出，有喷吐高温射流的固定炮台，有速度快如鬼魅、手持能量刃的轻型护卫，甚至还有两个身形高大、手持巨型锻锤形态武器的重装单位，每一步都让通道震颤。
李默面色不变，万魂幡护持周身，魂索飞舞，归墟剑芒时隐时现，在狭窄的通道内展开激战。他不再留手，《万灵噬魂归墟秘典》全力运转，一边战斗，一边疯狂吞噬着被摧毁的防御构造体所散逸的“存在本质”——那些精纯的高温能量印记、古老的惧亡者战斗数据流、以及这座遗迹特有的“锻造\/转化”法则碎片。
他的目标很明确：沿着能量流动最集中、那个冰冷灼热声音来源最清晰的方向，一路杀向这座残骸的最深处，那点暗红光芒所在的核心！
他能感觉到，随着吞噬的进行，他对这座遗迹的结构、能量回路、甚至其部分运作原理的理解正在飞速加深。同时，体内那被封印的“沉寂”本源，也似乎因为靠近这充满“高温”与“锻造”概念的源头，以及李默不断吞噬相关法则碎片，而变得更加“活跃”，甚至传来一丝……难以形容的“渴望”？仿佛这冰冷的静滞，也向往着与之对立又相辅的“炽热创造”之力。
这场在古老惧亡者遗迹深处的激战，不仅是武力的对抗，更是一场信息、法则与存在本质的掠夺与解析。而李默，正以其“归墟”之道，贪婪地消化着这顿意外丰盛的“大餐”。
遥远的卡塔昌卫星基地，卡恩同步感知着本体经历的一切。他站在观察窗前，望着外面荒凉的地表，眼中闪过一丝与李默同源的锐利与期待。
看来，本体那边找到的，不是一口冷灶。 他心中暗想。随即，他转身走向控制台，开始调取基地的防御日志和外围监控——就在刚才，他察觉到那面用于宣告边界的金光旗帜，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非卡塔昌人亦非自然现象造成的扰动。
似乎，有些别的“东西”，也被李默在灰烬星云弄出的动静，或者这座基地本身散发的独特气息，给吸引过来了。
留守，看来也不会太无聊。卡恩的嘴角，勾起一抹与李默本体如出一辙的、带着冷冽兴趣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