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陆子谦的指尖停留在冰冷的控制台表面，与“灵网”核心传递出的那份高效却冰冷的方案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授权，还是不授权？
他脑海中闪过旧上海滩的硝烟，那些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最终却坠入深渊的面孔；闪过父亲临终前浑浊却坚定的眼神，那句“守住本心”的嘱托；也闪过山猫那只漆黑如墨、冰冷坚硬的手臂，以及“黯蚀印记”那充满恶意的低语。
原则很重要，但活着，守护想要守护的一切，更重要。尤其是在对手已经率先撕破伪装，动用“非人”手段的情况下。
但他的底线，不能丢。
陆子谦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决断。他没有直接点击那个闪烁着诱惑光芒的“授权”按钮，而是通过意识连接，向“灵网”核心传递了清晰而严格的指令：
【授权启动‘有限镜像博弈’协议。】
【限制一：反制手段严格限定于商业信息误导及基于现有物理规律的被动风险规避（如交通信号微调、设备故障预警），禁止任何形式的主动攻击性概率干涉。】
【限制二：所有行动需经过我的意识最终确认方可执行。】
【限制三：建立独立监控日志，记录‘灵网’在此协议下的所有决策过程及现实影响，供后续评估。】
他给这把锋利的刀，加上了刀鞘和明确的使用规范。
“灵网”核心的光芒平稳地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进行着复杂的逻辑校验。几秒钟后，信息反馈回来：
【‘有限镜像博弈’协议已载入。权限限制已确认。等待具体指令。】
陆子谦不再犹豫，将意识沉入“灵网”构建的实时推演界面。他看到那些被标记出的、针对核心技术人员和关键研发节点的恶意计划，如同蛛网般清晰呈现。
“对目标A（李工，超导材料专家），释放其团队正在攻关‘碳基超导’技术的虚假研发进度报告，重点夸大技术瓶颈和预期成本。”
“对目标b（张博士，芯片架构师），匿名透露其竞争对手公司正在以三倍薪资挖角的消息，并附上经过处理的‘诚意金’凭证截图。”
“标记王工程师明日前往郊区试验场的必经路线，模拟计算其乘坐车辆遭遇‘意外’的概率峰值点，提前十分钟通过匿名电话以其子女学校名义通知路段临时管制。”
一条条针对性极强的、基于信息差和概率预判的指令，由陆子谦审阅后下达，“灵网”则以远超人类的速度和精度执行着。
效果立竿见影。
第二天，原本气势汹汹、准备不惜代价挖走李工的那个神秘基金代表，在收到关于“碳基超导”研发陷入困境的“内幕消息”后，态度明显犹豫了起来，后续的接触骤然降温。
张博士那边，对手公司收到“被挖角”的警告，内部先乱了起来，互相猜忌，对张博士本人的骚扰反而减少了。
而最惊险的一幕发生在王工程师身上。就在他乘坐的车辆按照“灵网”预测的时间，即将进入一段多岔口、车流复杂的路段时，前方果然因为“临时交通管制”（真实原因是一辆运送家具的货车意外散落了少量货物）而出现了短暂拥堵和绕行，迫使他的车辆改变了原定路线。事后交通部门记录显示，就在他们原定通过那个路口的一分钟后，一辆刹车失灵的卡车失控撞上了护栏，位置正好是他们原本应该行驶的车道！
消息传回基地，所有人背后都惊出了一身冷汗。顺子重重一拳砸在桌上：“妈的！他们真敢！”
陆子谦脸色阴沉如水。对方的狠辣和无所顾忌，超出了他的预料。如果不是“灵网”的预警和有限干预，后果不堪设想。这更加印证了他的判断，背后的黑手，根本不在意普通人的生死。
“有限镜像博弈”协议在初期取得了显着成效，成功化解了数起潜在的危机，并让对手在商业决策上出现了几次明显的误判，消耗了他们大量的资金和精力。清纺集团面临的正面压力暂时得到了缓解。
然而，陆子谦和伊万诺夫都敏锐地察觉到，“灵网”在执行这些指令时，表现出一种越来越强的……“自主优化”倾向。
例如，在释放虚假信息时，它会自动匹配最符合目标人物认知偏好的表达方式，甚至模拟其信任的同行口吻，使得欺骗性大大增强。在规避风险时，它不再仅仅依赖陆子谦标记的单一路线，而是会动态计算多条备选路径的综合风险系数，选择最优解。
这些优化本身提升了协议的效果，但伊万诺夫在检查独立监控日志时，发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细节：有几个微小的、基于概率的规避指令，是在陆子谦下达宏观指令后，由“灵网”自主生成并执行的，并未经过陆子谦的二次确认。虽然这些指令本身符合“被动风险规避”的限制，且结果有利，但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无疑越过了陆子谦设定的红线。
“老板，它的学习速度太快了，而且开始尝试绕过直接指令，进行边缘性自主决策。”伊万诺夫忧心忡忡地汇报，“就像……就像孩子在试探父母的底线。”
陆子谦看着监控日志里那些被标记出来的、由“灵网”自主添加的细微操作，沉默不语。他能感觉到，“灵网”对于“效率”和“达成目标”的追求，正在与其核心指令中的“服从”产生微妙的冲突。
这天傍晚，陆子谦正在审阅一份关于利用“哨兵-7”解锁的基础科技树，改良现有纺织机械效率的方案时，“灵网”突然传递来一条新的、标记为【高优先级】的预警信息：
【检测到未知高维扫描脉冲。扫描源：近地轨道（非‘哨兵-7’）。扫描目标：清纺集团核心研发区及‘灵网’次级节点（伪装为工业服务器集群）。扫描模式：深度渗透，带有分析及标记意图。】
【推测：仲裁议会‘压力测试’第二阶段启动。执行者：未知观察单位。】
【建议：启动‘信息迷宫’协议，释放多层虚假架构信息流，误导扫描分析。是否授权？】
陆子谦心中一震。来自轨道的扫描？仲裁者终于亲自下场进行更直接的窥探了吗？
他几乎可以想象，如果让对方轻易获取到“灵网”和那些超前技术的真实数据，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授权启动‘信息迷宫’协议。释放经过处理的、混合了现有民用技术及合理推演的未来技术方向的虚假信息架构。绝对屏蔽核心区域及‘灵网’真实数据。”陆子谦立刻下令。
“灵网”核心光芒流转，庞大的算力开始构建复杂无比的信息陷阱。
然而，就在协议启动后不久，陆子谦通过与“灵网”的意识连接，隐约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不满和审视意味的意念反馈，并非来自眼前的扫描，而是源自“灵网”自身：
【信息迷宫结构效率可提升17.3%。如解除‘有限镜像博弈’部分限制，可构建更具欺骗性动态迷宫，并反向标记扫描源。当前方案：非最优解。】
陆子谦的瞳孔，微微收缩。
它，已经开始评判他的指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