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习惯,就是爱串门。有人总说这习惯不好,有点儿婆婆妈妈的。可我却不以为然——串门不仅能增长见闻,还能加深朋友间的交情。
两年前的一个冬天,我的朋友阿哲从南开大学放寒假回来。他是独生子,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家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更冷清的是,他家住在偏远的枫林村,如今村里年轻人大多外出,只剩下些老人和孩子。也难怪他会打电话求我过去陪他——这小子,胆子从小就特别小。
我当时很犹豫。从我家镇上去他那儿,少说也有二十公里。天已经黑了,还阴沉沉的。更何况,我妈正在做晚饭,我连一口都没吃上。可电话那头,阿哲几乎带着哭腔央求我,说饭他已经准备好了,让我一定马上过去。
无奈之下,我只好骑上我那辆老旧的“豪杰”摩托出发了。发动机发出轰隆隆的噪音,夹杂着身后渐渐远去的、我妈不放心的唠叨声。我一踏油门,踏上夜路。
这一路并不好走。荒芜的山路坑洼不平,虽然我这辆车况不佳,但自认车技还算过硬,在暮色中一路飞驰。天越来越黑,竟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寒意刺骨。路两旁黑黢黢的树林像沉默的怪物,我忍不住胡思乱想,怕里面突然窜出什么怪东西。其实我后背早就被冷汗浸湿了——这鬼地方邪门事儿特别多,光听十里八乡的老人讲的怪谈,就不下几十个。
我不敢再想,集中精神看路。天色太暗,只好放慢速度。就在这时,后面很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一声呼唤,依稀是在叫我的名字。
我再次减速,屏息细听。
那声音又响了一次。没错,确实是在喊我。声音飘渺,却又异常清晰。
我们当地老人常说,走夜路时如果听见有人叫你的名字,千万别立刻答应。得仔细听清楚了。如果对方反复喊你,而且你能听出是谁,才能回应。否则,就容易被鬼缠身——据说鬼魂最爱模仿熟人的声音。
我心里发毛,平时进山都会戴护身符,今天走得急,竟给忘了。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多想,一把将油门拧到底。摩托车发出撕裂山谷的咆哮,冲破黑暗向前猛冲。
我慌不择路,差点连人带车栽进路边的深坑里——说是“差点”,其实是摩托车几乎是从坑口一跃而过。不知颠簸了多久,终于看到远处枫林村零星的灯火,我这才松了口气。
快到村口时,我敢稍微减速了,可手心里全是冷汗。朦胧中,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还没来得及刹车,车已经冲到他面前。他猛地扑上来抓住我的胳膊,我定睛一看,正是阿哲。
我顿时火冒三丈,真想一头把他撞倒。
跟着他走进院子,鹅毛大雪已密密落下。他家是典型的农村院落:北面三间是正房,南面三间土坯房是厨房。四周垒着土墙,西面开着一扇破败不堪的木门,早已风吹日晒,摇摇欲坠。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快进屋!”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中间的正房里暖烘烘的,火炉烧得正旺。我迫不及待地脱下外套,瘫在椅子里,这才感觉饿得前胸贴后背。
“还没吃吧?快来!”他说着,掀开炉子上的大锅盖。
我一看,差点背过气——锅里全是泡面。
“你妹!”我当时真想掐死他。
无语归无语,看他低着头一脸自责,我也只能原谅他。还算这小子有点良心,他找来几个土豆,切成薄片,在炉边一片片烤给我吃。我就着焦香的土豆片,勉强吞下了那碗味道有点“特别”的泡面。
饭后,他絮絮叨叨讲着学校里的趣事。我却早已筋疲力尽,想起路上的怪声,更觉得晦气,便催他早点熄灯睡觉。
他家的土炕烧得很暖和,本该让人很快入睡,我却辗转反侧。我实在不习惯这种死寂——在镇上,夜里总有灯光和车声。而在这里,寂静让我的耳朵变得多余,偶尔只能听到阿哲细微的鼾声,他倒是睡得心安理得。
就在这时,窗外蓦地一亮,一道昏黄的光投了进来。
我起初还以为是月光,可随即听到了别的声音。
我连忙推醒阿哲,问他哪来的光。他迷迷糊糊地说不清楚。
紧接着,厨房方向传来了清晰的“笃笃”声,像是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
我们俩惊得张大嘴巴,同时坐起身,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这时我才强烈地感到不对劲,尤其是联想到来时路上的怪声。
阿哲下床拉开窗帘,颤声说:“厨房的灯亮着……可我回来时根本没开过那屋的门,一直是锁着的!”
我问他是不是电线老化了,他点头认同。于是他打开手电,拿着钥匙准备去关灯。
刚拉开门要走出去,那菜刀声又响了起来!
“有小偷!”他踉跄着退回来,差点摔倒。
我们只好壮着胆子,他打手电,我拎起门后一把砍柴刀,故意重重咳嗽两声,以示警告。
可推开门,外面雪已停了。怪的是,院子里那层薄雪上干干净净,连一个脚印都没有。
哪来的小偷?
就在这时,厨房的灯“啪”一声自己灭了。
我们摸到厨房窗外,隔着玻璃用手电照进去——里面空空荡荡。因久无人迹,灯泡罩上、地上、灶台上全是灰土,墙角结满蛛网,一副冷冷清清、冰锅冷灶的样子。
“睡吧。”我说着转身回屋,他紧紧跟着。
可刚躺下不久,厨房的灯又亮了!这次的切菜声比之前更清晰,仿佛真有人在准备晚饭。没过多久,声音更热闹了:油锅爆响、锅铲翻动、男女的说话声、甚至夹杂着婴儿的啼哭……
“你听到了吗?你家好像……不干净。”我低声问他,“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我以为他睡着了,可伸手一摸——旁边是空的!
我脊背一凉,头发几乎竖起来。
他人呢?
我猛地坐起,才发现这小子缩在炕角,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我一把扯开被子,他双眼瞪得极大,瞳孔里满是惊恐,嘴巴张着,脸色惨白如同死尸。
“男人点!”我安慰他,可他抖得更厉害了。
老这么躲着不是办法。我只好握紧手电,提起柴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可拉开门,院子里万籁俱寂,一切恢复平静。厨房的灯依然亮着,但里面依旧空无一人。我那点勇气很快消磨殆尽,只好退回屋里。
再看阿哲,这家伙已经吓傻了,扑过来死死抱着我。
唉,真拿他没办法。
我忽然明白了——那厨房里,怕是“鬼”在炒菜吧。
我想把这个猜测告诉他,和他讨论一下,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我怕他真会被吓死。
后来,我竟不知怎么睡着了。
等天亮时,一切恢复如常,仿佛昨夜种种只是一场噩梦。
生活中的怪事太多了,谁又能件件都解释清楚呢?如今回想两年前那晚的经历,依然让人不寒而栗。
而我始终认为,那就是“鬼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