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宿怨难消意未平,两军阵前逞英雄。
狼牙棒舞风雷动,铁棍横挥鬼神惊。
猛虎藏锋施巧计,骄龙入彀不知情。
从来兵法多诡道,且看今日谁输赢。
话说那独龙冈下,两军对圆,战鼓擂得震天响。
只见祝家庄阵门大开,一员大将纵马而出。
此人头戴熟铜狮子盔,身披锁子连环甲,外罩猩红战袍,胯下一匹乌骓马,掌中横着一条六十斤重的熟铜棍。
面如重枣,目若朗星,颌下三缕长须随风飘摆,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此人正是祝家庄的教师,江湖人称“铁棒”栾廷玉。
在他身后,祝龙、祝彪两兄弟,领着三千精锐庄客,列成雁翅排开,一个个盔明甲亮,刀枪如林,齐声呐喊,声势浩大。
对面阵中,“霹雳火”秦明早已等得不耐烦。
他见栾廷玉出马,那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瞬间变得血红,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握着“碎山”狼牙棒的手指节都捏得发白。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想当年,他秦明身为青州统制,何等威风,却在这独龙冈中了栾廷玉的绊马索,被生擒活捉,受尽了羞辱。
这根刺,扎在他心里好几年,今日终于有机会拔出来了!
“栾廷玉!老匹夫!”秦明催动赤炭火龙驹,冲出阵列,手中狼牙棒遥指栾廷玉,厉声喝道:“当年你靠着奸计赢了爷爷,今日爷爷有了主公赐的神兵,定要将你这厮砸成肉泥,以雪前耻!”
栾廷玉勒住战马,不仅不怒,反而捻须大笑:“哈哈哈哈!秦明,你这手下败将,安敢言勇?当年你便是我的阶下囚,若非宋江拿钱赎你,你骨头都烂了!今日既投了武松,不在山里苟且偷生,反来送死,莫非是嫌命长了不成?”
“哇呀呀呀——!气死我也!”秦明本就性如烈火,哪里受得了这般激将?
脑中那一丝“只许败”的念头,瞬间被怒火烧得干干净净。
他大吼一声,双腿猛夹马腹,战马希律律一声暴叫,四蹄腾空,如同一团烈火般卷向栾廷玉。
“老匹夫!吃爷爷一棒!”
这一棒,含怒而发,势大力沉,那“碎山”狼牙棒在空中划过一道黑色的残影,发出凄厉的破空之声,直奔栾廷玉的顶门砸下。
栾廷玉见状,眼中精光一闪,暗赞一声:好力气!
他不敢怠慢,双手紧握熟铜棍,不退反进,大喝一声:“开!”
“当——!!!”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半空中打了个焦雷。
狼牙棒与熟铜棍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火星四溅,震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泛起了涟漪。
两马交错而过,秦明只觉得虎口发麻,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那栾廷玉也不好受,双臂微微颤抖,胯下乌骓马更是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
“好!”双方军士见主将如此神勇,齐声喝彩,战鼓擂得更急了。
秦明拨转马头,眼中的战意更浓。
他发现手中的“碎山”果然是神兵利器,刚才那硬碰硬的一击,若是换了以前的兵器,只怕早已弯曲变形,但这“碎山”却丝毫无损,反而震得栾廷玉兵器微颤。
“再来!”秦明大喝一声,再次冲了上去。
这一次,他使出了平生绝学,那一条狼牙棒舞得风雨不透,招招不离栾廷玉的要害。
栾廷玉也是棋逢对手,精神抖擞,一条熟铜棍上下翻飞,如同一条出海的蛟龙,与秦明战在一处。
两人这一场好杀,当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正如那——一个是霹雳火神降世间,一个是铁棒天王下凡尘。
这个要报旧仇雪前耻,那个要立新功显威名。
棒去似泰山压顶,棍来如海浪排空。
征尘影里,两员虎将赌输赢;杀气丛中,两条好汉争高下。
转眼间,两人已大战了三十余合,依旧难分胜负。
秦明是越打越兴起,越打越顺手。
他手中的“碎山”狼牙棒,仿佛有灵性一般,每一击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威力。
栾廷玉虽然武艺精湛,棍法娴熟,但在秦明这不要命的猛攻之下,竟也渐渐感到了吃力。
“这厮……几年不见,武艺竟然精进至斯?而且他手中那条棒子,怎么如此沉重锋利?”栾廷玉心中暗惊,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原本以为秦明是来诈败的,可看这架势,分明是想拼命啊!
就在秦明一棒砸偏了栾廷玉的铜棍,正准备反手再来一记横扫千军,彻底压制住对方之时,耳边忽然响起了武松临行前的嘱托,以及那个锦囊中的密令——“只许败,不许胜!”
这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在了秦明那滚烫的战意之上。
秦明猛地打了个激灵,心中暗叫一声:糟糕!杀得太痛快,差点坏了主公的大事!
他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略显狼狈的栾廷玉,心中那个悔啊:这老匹夫已经被俺压住了,只要再加把劲,百回合内必能将他拿下!可主公有令,这戏还得演下去啊!
可是,这戏该怎么演?刚才打得那么猛,现在突然败了,傻子也能看出来是假的啊!
秦明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他猛地大喝一声,手中狼牙棒高高举起,作势要再度猛攻。
栾廷玉见状,连忙举棍招架,全神贯注地准备迎接这雷霆一击。
然而,就在狼牙棒即将落下的瞬间,秦明的身子突然猛地一晃,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痛苦,口中发出一声惨叫:“哎呀!我的旧伤……”
那一棒子,原本是奔着栾廷玉脑袋去的,却突然失了准头,擦着栾廷玉的肩膀滑了下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秦明整个人仿佛泄了气的皮球,身形摇摇欲坠,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他单手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旧疾复发,痛不欲生。
“不好!旧伤复发了!”秦明大叫一声,拨转马头,拖着狼牙棒,转身就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栾廷玉给看懵了。
他刚才都已经做好了硬抗这一击的准备,甚至做好了受伤的打算,结果对方却自己先垮了?
旧伤复发?
栾廷玉心中先是一疑,随即又是一喜。
他想起江湖传闻,秦明当年在青州曾受过极重的内伤,虽然调养多年,但每逢剧烈争斗,便有复发的可能。
刚才秦明攻势那么猛,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气血翻涌之下,引动旧伤也是极有可能的!
“哈哈!秦明!天要亡你!”栾廷玉心中大定,那原本的疑虑在看到秦明狼狈逃窜的背影时,瞬间烟消云散。
战机稍纵即逝!趁他病,要他命!
“秦明休走!留下头来!”栾廷玉大喝一声,催动乌骓马,挥舞熟铜棍,紧追不舍。
后面的祝彪一直在观战,见秦明刚才还威风八面,突然就捂着胸口跑了,也是一愣。
但他随即狂喜,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师父!那厮不行了!快追!别让他跑了!”祝彪一挥点钢枪,对着身后的三千庄客吼道:“儿郎们!秦明旧伤复发,已经是个废人了!给我冲上去,活捉秦明,赏银万两!杀进二龙山,抢钱抢粮抢娘们!”
“杀啊——!”祝家庄的庄客们见主将获胜,敌将逃窜,顿时士气大振,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嗷嗷叫着冲了上去。
祝龙见状,虽然觉得有些太巧了,但见栾廷玉都追出去了,也怕弟弟和师父有失,只能挥军跟上。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
秦明在前头跑,栾廷玉在后头追,后面还跟着祝彪和数千大军,尘土飞扬,喊杀震天。
秦明一边跑,一边还要注意演技。
他时不时地在马上晃两下,装作坐不稳的样子,甚至还故意扔掉了头盔,披头散发,显得狼狈不堪。
但他胯下的赤炭火龙驹可是千里良驹,脚力极快。
他若真想跑,栾廷玉根本追不上。
为了引诱敌人,秦明只能拼命勒着马缰,不让马跑太快,还得回头看看栾廷玉有没有跟丢。
“这老匹夫,怎么跑得这么慢!”秦明心里暗骂,“老子演得这么辛苦,你倒是快点啊!”
追出约莫五六里地,前面便是一处地势险要的峡谷,名唤“落魂谷”。
两边山崖陡峭,怪石嶙峋,只有中间一条狭窄的通道,正是设伏的绝佳之地。
秦明见到了地头,心中暗喜,猛地一夹马腹,冲进了峡谷之中。
栾廷玉追至谷口,勒住战马,看着那阴森森的峡谷,心中忽然升起一丝警兆。
“穷寇莫追,逢林莫入。”栾廷玉毕竟是兵法大家,看着这险要的地形,本能地犹豫了一下。
就在这时,祝彪领着人马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师父!怎么停下了?”祝彪急道,“那秦明已经钻进去了,这可是瓮中捉鳖的好机会啊!只要堵住谷口,他就插翅难飞了!”
栾廷玉指着峡谷道:“三公子,此地地形险要,恐有伏兵。秦明刚才虽似旧伤复发,但……”
“哎呀师父!你就是太小心了!”祝彪打断了他,“刚才那秦明连头盔都扔了,那是真不行了!再说,这附近咱们都探查过,哪有什么伏兵?二龙山的主力还在那边的卧虎关呢,这里顶多就是几百个残兵败将!咱们三千人马,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他们了!”
祝彪立功心切,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了,哪里还听得进劝?
“师父若是不敢去,徒儿自己去!”说罢,祝彪根本不等栾廷玉答应,一挥长枪,带着自己的本部人马,如同一群饿狼般冲进了落魂谷。
“三公子!不可鲁莽!”栾廷玉大惊,想要阻拦已是不及。
他回头看了看跟上来的祝龙,叹了口气:“大公子,三公子已经进去了,我们不能坐视不理。事已至此,只能全军压上,速战速决!若有埋伏,也好接应!”
祝龙也是无奈,只得点头。
于是,栾廷玉和祝龙领着剩下的大军,也浩浩荡荡地杀进了峡谷。
这一下,祝家庄的三千精锐,连同栾廷玉、祝氏双杰,彻底钻进了武松精心布置的口袋阵中。
秦明在前面跑,听着后面轰隆隆的马蹄声进了峡谷,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猛地勒住战马,调转马头,站在峡谷的尽头,看着追上来的祝彪等人。
此时的秦明,哪里还有半点病容?
他挺胸抬头,神采奕奕,手中的“碎山”狼牙棒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寒的光芒。
“哈哈哈哈!”秦明仰天大笑,声震山谷,“祝家的小崽子们!栾廷玉老匹夫!你们追得爽不爽啊?爷爷我这出戏,演得可还入眼?”
祝彪冲在最前面,见秦明突然停下,而且气色红润,哪里像是旧伤复发的样子?顿时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你……你没受伤?!”祝彪指着秦明,惊怒交加。
“受伤?那是逗你们玩的!”秦明狞笑道,“不把你们引进来,爷爷怎么关门打狗?!”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震天动地的炮响!
“轰——!”
紧接着,峡谷两侧的山崖之上,突然竖起了无数面旌旗,一面面绣着“鲁”、“杨”字样的大旗迎风招展。
“杀啊——!”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左边山崖上,一个胖大的和尚手提禅杖,声如洪钟:“洒家花和尚鲁智深在此!那栾廷玉,还不下马受降!”
右边山崖上,一员青面大将手持朴刀,冷声喝道:“青面兽杨志在此!尔等已中了我家哥哥妙计,插翅难逃!”
栾廷玉看着四周漫山遍野的伏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仰天长叹:“悔不听我言!今日……休矣!”
正是:贪功冒进落陷坑,诈败诱敌显奇能。四面埋伏旌旗动,独龙今日困牢笼。
欲知栾廷玉与祝氏兄弟能否杀出重围?武松又将如何处置这擒获的虎将?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