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城!杀——!”
阿史那迪克肥胖的身躯因为暴怒而剧烈颤抖,
“大王!息怒!”
就在他即将冲下城楼亲自领兵出战的刹那,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猛地拉住了他!
说话的是一名身披华丽狼皮大氅、面容精悍、留着浓密虬髯的突厥大将。
“大王!您是万金之躯!是我鄯善的雄狮!是草原的苍狼!怎能轻易涉险?”
大将单膝跪地,右手抚胸,沉声道:
“不过是一群不知死活的隋狗!区区几百人!何须大王亲自动手?”
“让末将去!”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凶光!
“末将定提那隋将的头颅回来!挖出他的心肝!为大王泡一壶最烈的马奶酒!”
阿史那迪克的动作微微一顿。
怒火稍熄,理智稍稍回笼了一丝。
是啊,自己是叶护!是这里的王!亲自出马,去追杀一支不足千人的隋军,传出去,岂不是让阿史那朝鲁那个混蛋笑掉大牙?
而且,万一真有埋伏,自己岂不是危险?
“好!”
阿史那迪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暴怒,重重一拍大将的肩膀!
“统阿羯!你是好样的!是我的好兄弟!”
“你!带五千勇士!不!”
他眼中凶光一闪!
“带六千人!”
“给我追!”
“一个不剩!全部杀光!”
“尤其是那个隋将!”
“我要他的脑袋!”
“遵命!”
统阿羯狞笑一声!
“大王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吹号!点兵!”
“呜——呜——呜——!”
凄厉的牛角号声再次响彻全城!
沉重的城门轰然洞开!
统阿羯一马当先!
身后六千如狼似虎的突厥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冲出城门,向着那支正在“仓皇”逃窜的隋军小队狂追而去!
烟尘滚滚而起!
大地为之震颤!
“老杜!他们追来了!”
刘弘基回头望了一眼,嘴角咧开一个兴奋的弧度!
“人还不少!”
“按计划!”
杜如晦脸色沉静如水!
“保持距离!吊着他们!”
“向火焰山!撤!”
“是!”
五百隋军骑兵立刻拨转马头!
他们不再“恋战”,而是如同受惊的兔子,向着东南方那片赤红的山峦“狼狈”逃窜!
“隋狗!休走!”
“追!”
“杀光他们!”
六千铁骑,如同一股黄色的怒涛,紧紧咬在那支“逃窜”的黑色洪流之后,向着火焰山汹涌而去!
而此时——
城头上,阿史那迪克望着远去的大军,心头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
但他的目光扫过城外,那几口依旧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散发着诡异肉香与焦臭的大锅。
以及那片被隋军临走前点燃、此刻正熊熊燃烧、浓烟滚滚的绿洲帐篷区!
怒火与烦躁再次涌上心头!
“废物!都是废物!”
他狠狠一脚踹在城墙垛口上!
“还愣着干什么?”
他冲着身边那些呆若木鸡的士兵吼道!
“快去救火啊!”
“是!是!”
一众士兵如梦初醒,连忙连滚带爬地冲下城去,组织人手,去扑灭绿洲上那越烧越旺的大火。
“该死……”
阿史那迪克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竟然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袍!
而且,还是光着脚!
肥硕的身躯在清晨的寒风中微微发抖。
周围的士兵虽然不敢直视,但那些偷偷瞥来的目光,让他感到一阵难堪与恼怒。
“哼!”
他重重哼了一声!
转身,大步流星地向着城下走去。
“回王宫!”
他需要喝上一杯滚烫的马奶酒,暖暖身子,也压压惊。
顺便,等着统阿羯提着隋将的人头凯旋而归。
“大王!”
“大王您回来了!”
“您没事吧?”
一回到那座用夯土与巨石修建的、与其说是“王宫”不如说是一座巨大宅院的宫殿。
一群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女奴立刻如同受惊的小鸟般围了上来。
她们穿着轻薄的纱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脸上带着谄媚与恐惧交织的笑容。
这些女人,大多是阿史那迪克从西域各地,甚至是劫掠的商队,或是攻破的小国抢来的。
其中,不乏粟特、波斯,甚至汉人女子。
“滚开!”
阿史那迪克此刻心情糟糕透顶!
哪里有半分兴致?
他粗暴地一挥手臂,将一个试图靠上来的粟特女子狠狠地推倒在地!
“都给我滚远一点!”
那女子吃痛,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却不敢有任何怨言,只是蜷缩在地,瑟瑟发抖。
其他女奴也吓得纷纷后退,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
阿史那迪克烦躁地走到宫殿中央那个巨大的衣架前。
衣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华丽的皮裘与锦袍。
“还愣着干什么?”
他背对着女奴,张开手臂,怒声吼道!
“还不滚过来!给本大王更衣!”
女奴们这才如梦初醒般,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小步快跑着围拢过去,七手八脚地开始为他更衣。
她们的动作看似恭顺,但那低垂的眼睑下,却隐藏着难以掩饰的恐惧、麻木,以及一丝深深的恨意。
这个肥胖如猪、暴虐成性的男人,是她们所有人的噩梦。
鞭打、凌辱、肆意的杀戮,早已是家常便饭。
她们中,有的家人被他所杀。
有的故乡被他所毁。
有的,仅仅是因为姿色尚可,便被掳掠至此,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大王,请抬手......”
一名汉人模样的女子,声音颤抖地说道。
“废物!手脚这么慢!”
阿史那迪克不耐烦地骂道。
他感觉到,这些女人的手冰凉而颤抖。这让他更加烦躁。
“快点!一群没用的东西!”
就在这时——
“杀——!”
“不要让突厥狗跑了!”
“夺回鄯善!”
“大隋万胜!”
一阵突如其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如同平地惊雷!
猛地从宫殿外!
从城门的方向!
爆发开来!
阿史那迪克浑身一僵!
正在为他系腰带的手也猛地停住了!
“哪里的声音?”
“是城门方向!”
“有人杀进城了!”
一名连滚带爬冲进来的侍卫,满脸是血,惊恐地大叫道!
“什么?”
阿史那迪克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不可能!统阿羯不是刚刚出城去追隋狗了吗?”
“是隋军!是隋军杀进来了!”
“他们趁着刚才开城救火,城门没关严!就…就杀进来了!”
“现在,已经杀到王宫外面了!”
“混账!”
阿史那迪克魂飞魄散!
他猛地一把推开身边的女奴!
“快!快!”
“备马!不!”
“从后门走!”
他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抵抗!
不是召集士兵!
而是——逃跑!立刻逃跑!
什么叶护的尊严!什么草原雄狮!
在生死面前,都是狗屁!
“大王!”
然而——
就在他转身要跑的刹那——
那个刚才被他推倒在地、一直瑟瑟发抖的粟特女子,却突然扑了上来!
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您是大王!是草原的雄狮!是鄯善的主人!”
“您怎么能跑呢?”
她抬起头,眼中的恐惧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疯狂的光芒!
“你!”
阿史那迪克又惊又怒!
“贱婢!放开我!”
“不!大王!您不能走!”
“对!大王!您不能走!”
“您是我们的主人!您要保护我们!”
其他几名女奴也突然扑了上来!
她们眼中闪烁着同样的疯狂与恨意!
有的抱住他的手臂!
有的扯住他的衣袍!
“滚开!你们这些疯女人!”
阿史那迪克拼命挣扎!
一脚狠狠踹在那粟特女子的胸口!
“啊!”
那女子惨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但手却抱得更紧了!
“大王!您可还记得!”
一个汉人女奴,死死抱住他的另一条腿!
抬起头,眼中流出两行血泪!
“三年前!您杀了我阿爹!我阿娘!还有我那才三岁的弟弟!”
“您说我阿爹的眼睛长得像狼!您不喜欢!就挖了出来!”
“您说我阿娘哭的样子很丑!就割了她的舌头!”
“您说我弟弟的哭声吵到您了!就…就把他…把他摔死了!”
“您可还记得!”
“今日!”
“我就还您一口!”
“啊——!”
她猛地张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对着阿史那迪克那条毛茸茸的大腿,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
“贱人!”
“松口!”
“我杀了你!”
阿史那迪克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剧痛让他更加疯狂!
他拼命地用拳头、用脚砸着、踢着那些死死抱住他的女奴!
但这些往日子里温顺如绵羊的女人,此刻,却如同疯魔了一般!
任凭他如何打骂、撕咬,都死死地缠在他身上!
不肯松手!
“保护大王!”
“快来人啊!”
几名冲进来的侍卫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他们试图上前拉开那些女奴,但女奴们的疯狂让他们一时竟然无从下手!
“轰隆——!”
就在这时——
王宫那扇厚重的木门!
被人从外面狠狠地一脚踹开!
不!不是踹开!
是被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
人立而起!
两只碗口大小的马蹄!
如同攻城锤一般!
重重地踹在了门板上!
“咔嚓!”
木屑纷飞!
大门轰然洞开!
阳光从门外倾泻而入!
照亮了门前那一人一马!
黑甲!白缨!长槊!血染征袍!
徐世绩端坐在马背上!
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
扫过殿内这荒诞而又惨烈的一幕!
“哈哈哈哈——!”
徐世绩先是一愣!
随即发出一阵震耳的大笑!
“阿史那迪克!”
“想不到,你堂堂突厥叶护!竟是如此‘深得人心’啊!”
“看来,你平日里作孽不少!”
“今日!”
“遭报应了吧!”
“你!你是谁?”
阿史那迪克被女奴们死死缠住,挣扎不得,看着门口那个如同杀神般的年轻隋将,色厉内荏地吼道!
“大隋冠军侯麾下!”
“徐世绩!”
“特来取你狗命!”
“杀——!”
“保护叶护!”
“跟隋狗拼了!”
十几名忠心的突厥侍卫拔出弯刀,嚎叫着冲了上来!
“找死!”徐世绩眼中寒光一闪!
手中长槊如同毒龙出洞!
“噗!噗!噗!”
瞬间,便将冲在最前面的三人刺穿!
“挡我者死!”
他身后,数十名如狼似虎的西海军士兵也狂吼着冲了进来!
与殿内的突厥侍卫战在了一起!
一时间,刀光剑影!
血光迸现!
徐世绩却不再理会那些侍卫。
他一夹马腹,战马迈开沉重的步伐。
“咚!咚!咚!”
向着那被女奴们死死缠住的阿史那迪克,缓缓逼近!
“拦住他!拦住他!”
阿史那迪克吓得魂飞魄散!
拼命地挣扎!
但那些女奴却仿佛疯魔了一般!
抱得更紧了!
甚至有人张开嘴,再次狠狠咬了下去!
“啊——!”
徐世绩策马来到近前。
他居高临下,看着这个肥胖如猪、此刻却狼狈不堪的突厥叶护。
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
“拿下!”
“是!”
两名如狼似虎的西海军士兵上前!
“滚开!”
“你们这些贱婢!”
阿史那迪克还在徒劳地挣扎咒骂。
徐世绩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帮他一把。”
“撕拉——!”
“撕拉——!”
士兵们会意!
上前,几把抓住阿史那迪克身上那件刚刚披上还没系好的华丽锦袍,用力一扯!
“啊!”
锦袍连同里面的内衣被撕扯得粉碎!
阿史那迪克那身白花花、肥腻的、布满黑毛的身躯!
顿时赤裸裸地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哈哈哈哈!”
“就这熊样?”
“也配叫‘叶护’?”
“呸!”
周围的西海军士兵发出一阵哄笑!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阿史那迪克又羞又怒!
用手拼命地遮掩着自己的身体!
“滚开!放开我!”
“把他捆起来!”
“是!”
士兵们毫不客气地用牛筋绳,将这位赤条条的突厥叶护捆了个结结实实!
“放开叶护!”
“跟他们拼了!”
这时,更多闻讯赶来的突厥士兵冲进了宫殿。
看到被捆成粽子一般、赤身露体还在拼命挣扎的阿史那迪克,都是一愣。
徐世绩猛地一勒马缰!
战马人立而起!
他将染血的长槊猛地往地上一顿!
“呯!”
“都给我听着!”
“阿史那迪克!已被我生擒!”
“尔等!再敢上前一步!”
“我立刻宰了他!”
他的声音如同寒冰!
“叶护!”
“大王!”
那些突厥士兵看着地上那个如同待宰肥猪般的叶护,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虎视眈眈、杀气腾腾的西海军士兵,一时之间,竟是踌躇不前。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快救我!”
“杀了他们!”
“杀了这些隋狗!”
“本大王重重有赏!”
阿史那迪克声嘶力竭地喊道。
“呸!”
一名突厥千夫长模样的将领,看着阿史那迪克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浓重的鄙夷与不屑!
竟然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我突厥勇士!依附的是草原的雄鹰!是带领我们获取荣耀与草场的头狼!”
“不是一头被剥光了毛、在地上打滚的肥猪!”
“我们不为懦夫而战!”
“我们更不为一个被女人拖住腿的废物而战!”
说完!
他竟是一挥手!
“我们走!”
“回草原去!”
“这......”
“走!”
“对!走!”
“为这样的人卖命,不值得!”
在那名千夫长的带动下,那些冲进来的突厥士兵竟是面面相觑了片刻。
然后,不知是谁先带了个头,竟是纷纷收起了弯刀!
转身!
向着殿外退去!
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
“回来!你们这些混蛋!”
“给我回来!”
“我是叶护!是你们的主人!”
“长生天会惩罚你们的!”
阿史那迪克发出绝望的嘶吼!
但无人回头。
突厥人崇拜强者。
依附强者。
他们的忠诚,只献给能带领他们获取胜利与荣耀的人。
而眼前这个,赤身露体、被捆成粽子、在地上徒劳挣扎的胖子,显然已经不再是那个强者。
“呵呵…哈哈哈哈哈!”
徐世绩看着这一幕,再次发出了大笑!
他跳下马,走到阿史那迪克面前。
用槊尖挑起他的下巴。
“看来,你的‘勇士’们,不太想救你啊。”
“带走!”
“是!”
“传令下去!”
“鄯善,已被我军接管!”
“关闭四门!全城戒严!”
“有敢擅动者——”
“杀无赦!”
“是!”
很快,
“叶护被擒!隋军入城!”
的消息如同瘟疫一般传遍了全城!
那些留守的突厥士兵本就不多,且群龙无首!
在徐世绩所部一千如狼似虎的西海军的镇压下,几乎没有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要么投降!
要么被斩杀!
要么趁乱逃跑!
仅仅一个时辰!
鄯善城头,那面飘扬了不知多少年的突厥狼旗,被狠狠地扯了下来!
扔在地上!
践踏成泥!
一面崭新的、玄色为底、绣着金色“虞”字的大旗!
在清晨的阳光下猎猎作响!
迎风招展!
“报——!”
“徐将军!”
“四门已全部控制!”
“突厥残兵已肃清!”
“好!”
徐世绩站在城楼上,望着城内渐渐平息下去的零星喊杀声,与远处东方那片赤红的山峦。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侯爷,末将,幸不辱命!”
“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鄯善,这座丝路重镇,西域东大门的钥匙!
在一个充满了血腥、背叛与意外的清晨,就这样近乎戏剧性地落入了西海军的手中!
而此刻——
东方,火焰山方向。
那场决定着鄯善归属,乃至整个西域东部局势的伏击战,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